忍足远远看向他们,心里在那一瞬五味杂成。记忆中他极少看见姐姐的眼泪。她总是将坚强的一面表露在外,即使是人生中最困惑最痛苦的那段时候也不例外。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榎木那句没有当众说明的,所谓过去的阴影是什么,因此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没来由地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场被肖邦离别曲包裹的学园祭,孤单的焰火,最初的失望与后来黑暗中的拥抱。那句曾经倔强而不顾一切的“我不在乎”,那些原以为能够轻松放手的自信,以及后来一度的愤怒与失魂落魄。
但这些如今都已经不重要。她过得很好,拥有坦诚美好的婚姻,也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人和真正的爱。
他忽然感到莫名地烦躁,说不清理由。于是趁新人在别处敬酒的工夫起身去室外吹风,对藤川凉和谦也询问的目光也不予理会。
快步走出宴会厅,穿过大堂,最终停在门外的台阶前,对着被闹市区灯光映亮的夜空和正在汩汩流水的喷泉发呆。喜欢与爱,想要交往的冲动与想要一起生活的心情,这一切终究是不同的。他想起了自己的从前,他的初恋发生在十一岁,一厢情愿地持续了五年却无疾而终,直到后来才慢慢意识到那不过是出于一种更接近于依赖或崇拜的心情。他也曾经与人交往,第一次交往在十四岁的时候,为时两周,自认为尽到一切责任礼节,最后却终结在一记响亮却并不用力的巴掌里。
“你只是被宠坏了,认为一切都理所当然。”迹部曾经这样对他说。
当初他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毕竟与他相比,总是将自己放在人群中心位置的迹部才更像被宠坏的模样。
而他不同,他总是尽可能地温柔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他不拒绝情信或是礼物,偶尔与看得顺眼的女孩约会,过得自由自在没有负担。与理理子分手后也并不是没有和别的女孩交往过,漂亮的,性格好的,志趣相投的都有,在国中结束前就有大约三四次。每次都以女孩主动开始,也每次都以他被甩告终。“忍足君是一个优秀的恋人,但也是个可有可无的恋人。”唯一一次,曾经交往过的女孩中最聪明的那个这样对他说。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当时正由他照顾在校活动的那个中国学生一语道破天机。
“忍足你总是太自我。”漂亮的异国女孩从一开始就对他兴趣缺缺,却也因此成了与他交心的伙伴。
“我以为自己很无私。”
“你确实很无私,把自己的爱分成均等,无私得让人胆战心惊。”对方莞尔,“中国有个女作家曾写过这样一句话给情人:当她见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为什么要这样?没有尊严的爱情并不可取。”
“确实,即使低到尘埃里,也并不一定能开出花来。更何况……”她话锋一转,“像忍足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最高点的位置,这其中的平衡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忍足不说话。
何尝没有意识到?那些曾经接触的,交往过的女孩,总是这样委曲求全,直到再也无法坚持。
而自己,从来没有站在她们的角度考虑。也从来不知道自认为的无私早已经成为了近乎污蔑的施舍。
爱一个人的心情,对一个人目不转睛的心情,他其实从来都懂,只是将它们自私地藏在心里。
似乎是高傲的表现,认为被爱是心安理得,实际只是习惯了接受,反倒笨拙得不知道如何去向别人表达。
“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去约会吧”“到我身边来”。
说过许多这样的话,但又有哪一句背后藏着自己真正的心意?
“你是……侑士?”
黑色limo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台阶前。门童连忙上前将门打开,门背后露出了这一晚忍足最不想看见的脸。
“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好勇气。”忍足迅速回过神来,对着面前一袭黑衣的男子露出微笑,“好久不见,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荣幸,德大寺先生。”
普通而礼貌的问候,但语气却因为心情显得尖刻。但名叫德大寺的男子却似乎并没有因此恼怒,依旧面带温和的微笑,“彼此。侑士能够记得我的样子,我也很荣幸。”
“托德大寺家茶道学校的福,即使不想看到广告牌上你的脸,我也没有必要去将它们全都卸了。”
“呵,侑士还真是老样子,说话也还是那么不留情面。”
门童保持着拉开车门的姿势进退不得,直到黑衣男子走下车来才松了口气,连忙退回台阶之上,远远观望仍在僵持中的两人。
“德大寺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今晚这里不欢迎你。”两个人相隔两米的距离站着,双方都没有挪动脚步。
“这倒不一定,”德大寺爽朗一笑,将一张请柬展开给忍足看,“至少它告诉我,这里欢迎我来。”
忍足的脸色明显一沉,但也显然不打算让步,“这只是礼节,礼节不等于原谅。”
“我当然明白,”德大寺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转身对司机嘱咐了句什么,“我从没有请求你们的原谅,我说过错误的话,做过错误的事,这一切我从来没有回避。今晚我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这点侑士你拒可以放心。我想拜托你的只有……”他接过司机递给他的礼品纸袋,“把这个转交给裕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