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宗靖在网上搜索了一下q城当地新闻,顺着找到几个当地新闻播报公众平台,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柳氏投资的项目施工承包方材料供应商欠下巨额赌债,中途偷偷更换了廉价建材,但是初期阶段验收时候就被发现,柳昂要求拆除不合格部分,承包方卷款潜逃。
建筑行业不景气,柳家本身资金不宽裕,这一下子资金链断裂,柳昂又查出了冠心病,现在推测他的打算应该是清偿债务之后留一点钱养老,所以当时就开始给项目找接手人,想把公司也拆开卖掉。
没想到他出了车祸,柳遇唐匆匆回去,折价迅速脱手了公司不动产和一些有价值的项目,据说不过半个月企业员工和雇佣工人的账目就全部结清。
柳氏建筑的办公大楼在柳昂生前就开始清算,算是被债主全部瓜分,这么算一算,柳家欠的债务剩的不多,法院的诉讼已经都撤了。
……剩的不多。
暴风雪愈发的大,宗靖满脑子都是收费平台卖消息的人回复的这几个字。
还有那人的感叹,柳总这样的商人不多了,可惜,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人埋,好人没好报。唯一的儿子见过的人都说娇生惯养,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剩的不多,是相对原有的庞大债务而言,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仍旧是个天文数字。
而娇生惯养,按当年那细皮嫩肉干净的好像有洁癖的少爷样子,确实看着就靠不住。
简单煮了一碗面吃了,宗靖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转圈子。
他不太确定想做的事情是否正确,只能肯定如果不做点什么下半辈子一定会后悔。
可是,要怎么去做?这世道就算你想雪中送炭,别人可能还要怀疑你精肉里裹着刀。
何况,宗靖没办法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小算盘。
虽然一直关注柳遇唐,但是上一次看到他,还是三年前大学毕业。而在对方心目中,两个人上一次相遇应该是高中毕业,
两人读的大学只隔一条街,直线距离三公里,却从来没有联系。
刚入学的时候,宗靖时常会沿着两个学校中间的那条路夜跑,跑到隔壁学校,兜个圈子再回去。没用半个月,他就知道了对方的宿舍楼,习惯去的自习室,要好的同学。
换了鞋子又去跑步机上自虐,宗靖带着耳机闭上着眼睛调整呼吸,到现在仍旧能想起来:
自己在月光倾洒的校园林荫道上看过对方拎着书本水杯去自习室,偶尔也透过球场上热闹的人群中看一看那道并不算很矫健的身影,甚至跟他坐在同一个阶梯教室里上过自习……
他知道对方生命里很多重要的时刻,眼看着他从男孩长成男人,少年时候有些柔软的轮廓日渐锋利,却从未靠近。
……像个偷/窥狂,然而并没有上去打招呼的欲/望,虽然他知道,只需要抬手喊一声就能更进一步。
作为同乡同学,在陌生的城市,读两个距离很近的大学,应该很容易亲近起来。
他推演过无数可能性,他们可以变得要好,成为勾肩搭背的好哥们,分享同一桌菜、观赏同一场球赛,甚至一起旅行,睡一间屋子,制造许多独处的时光,成为对方生命中的至亲。
简直不能更容易。
可是宗靖有自己的坚持。
因为见过柳遇唐言笑晏晏牵起姑娘的手;见过他对给自己送水的女孩子道谢,在对方脑袋上揉一把时候眼底温柔的笑意;甚至知道他旷课请假陪伴那个女生照顾出事的家人。
从那时候就死心了,心里阴暗的时候也想过,说不定对方是双呢?掰一下试试又不会死。
终究,越不过自己心理的底线。
既然无法善终,何必打扰人家的生活。
九年,从懵懂意识到自己的性向的彷徨少年,到稳稳握住自己人生方向的男人,他费劲心机,总是忘不掉。
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要偶尔在时光的罅隙里回一下头,好像就能看到那个醉眼朦胧的少年揽住自己的脖子说,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
跑到精疲力竭,宗靖倒在地毯上大口喘气,不知道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已经响了几十遍。
住在隔壁楼的章泰安裹着毯子窜到宗靖家门口把门铃按的好像战场冲锋,伴随砰砰踹门。
宗靖被震的从地上跳起来跑到玄关贴着猫眼一看,霍然拉开大门,“你丫疯了吧?老子又没死?”
章泰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挤进门,“小路他们觉得你死了,轮流打了三十七个电话都没人接,再联想一下您日常的工作量,不脑补到有为青年猝死家中,都不算爱戴你!”
宗靖从沙发上翻到手机看了一眼,也惊呆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要给我打三十七个电话,甲方集体违约还是出现工程事故?”
章泰安先去给自己弄杯热水,然后蜷缩在沙发上,“你能不能盼着大家点儿好?”
本来只是一个提醒有邮件发到他邮箱需要两小时内回复的电话没打通,但是十分钟后第二次和第三次又没打通!
五公里外小楼里的加班狗们就疯了,认识宗靖五六年,尤其是开始接工程,他洗个澡都要把手机放浴室,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然后大家轮流打电话,没有一个接通,脑洞就忍不住越开越大。
大雪、低温、常年熬夜的老大、孤身独居,组合在一起能凑出个死了都没人发现的凄惨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