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平至汴京,一封薄薄的书信不需要吃喝不需要歇息,尚且耗时二十日,而慕容复亲至却只用了十五日。前来传旨的太监早在半道上就不行了,将面圣的注意事项与慕容复交代一番后便理直气壮地躺在京兆府的客栈里不动弹了。他相信,待他回京复命,太皇太后定会体谅他老迈年高,受不住这疯狂赶路的节奏。
回到京城,慕容复甚至等不及梳洗更衣更别说拜见恩师,便急忙去了宫门外侯旨。消息递入宫中的时候已近深夜,已在淑寿公主身边守了数日的向太后望着女儿憔悴的睡颜大声哭道:“让他滚v!为何早些时日毫无音讯,淑寿……淑寿都被他害成了这样……”
前来通报的内侍见向太后伤心欲绝状若疯狂,立时磕了个头应道:“是!”
然而,他尚未退出殿门,同在殿内的太皇太后高滔滔便忽而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母后!”向太后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太皇太后怜悯地望了兀自昏睡的淑寿公主一眼,黯然道:“淑寿心心念念要见他一面……时至今日,还是成全她罢。”太皇太后历经风雨,送走了丈夫、儿子、女儿,如今一见淑寿公主的情况便已心知肚明,这孙女儿怕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向太后显然也听出了太皇太后的未尽之意,只见她扭头痴痴地凝望女儿不住流泪,巨大的痛楚已掏空了她的心肝,使她再无能发生半点声响。
太皇太后在外殿召见了慕容复eads;东世纪。见到慕容复风尘仆仆地跪倒在自己的面前,急切地追问淑寿公主的情况,太皇太后不由拍着扶手高声怒斥:“你既挂心淑寿,为何之前总无音讯?你若不愿娶公主,又为何招惹她?皇家公主、金枝玉叶,是由得你这般戏弄的吗?慕容复,你该当何罪?!”
“微臣……微臣……”慕容复唯唯诺诺地答不上话来。他固然可以为自己辩解公主的书信送来时他远在环州未曾见到,但这封在西平县书房内放了三个月的书信是不是当真送不来环州呢?慕容复知道,不是。隔了一会,他又抬头道:“敢问太皇太后,公主情况如何?”
太皇太后没有等到慕容复的回答,面色不由更冷,寒声道:“淑寿等了你三个月,你可知这三个月她是怎么过来的?”皇宫守卫森严,若无太皇太后点头默认,淑寿公主想将书信送出宫门岂非笑话?在如今的时代,程颐被贬不久、朱熹犹未出生,程朱理学尚未成型,更不要说被妖魔化到吃人的地步。太皇太后又是淑寿公主的亲祖母,如何不希望淑寿能嫁给一个与她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然而,慕容复的表现却实在太令太皇太后震怒失望。“淑寿为了你,忧虑成疾,已经昏迷多时了!”纵然太皇太后一贯坚韧,可想到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痛楚也忍不住低头落泪。
太皇太后这一句于慕容复而言却好似重重的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慕容复登时支撑不住地伏下身去。只见他汗湿的额头抵着地面,艰难地道:“微臣……死罪!死罪!”
太皇太后哽咽着拭了拭泪,还想再呵斥两句,却见向太后身边的内侍上前低声回报:“太皇太后,公主醒了……”
那内侍话音未落,原本跪倒在地的慕容复便如一道闪电般掠入了内殿。
赵宋时后宫的育儿观念有极大的错误,讲究婴儿幼时不能吃饱。只因孩子得不到足够的营养,故而极易夭折。纵然养大成人,因为身体底子不好,也一样不得长寿。淑寿公主被错误的育儿观念抚养长大本就体弱,这三个月来成日里伤心流泪、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又逢春寒料峭,这才病倒了。原本这病情尚未这般凶险,只因慕容复两个月未曾有回音,太皇太后与向太后认定慕容复负心薄幸,不愿放弃仕途迎娶公主,逼着淑寿公主斩断情缘另嫁他人。淑寿公主又急又忧,这才致使病情急转直下。太皇太后与向太后终究爱女心切,眼见淑寿公主纵然病重昏迷,仍始终喃喃呼唤着慕容复的名字,终是下旨令慕容复回京。
慕容复冲入内殿时,淑寿公主方才幽幽专醒,神智尚未清明。此时,他也顾不上向正坐在淑寿公主床头的向太后见礼,即刻箭步上前俯在淑寿公主的身前,轻声呼唤:“殿下……殿下,微臣慕容复,微臣回来了,殿下?”
向太后见慕容复突然出现在此,登时又惊又怒。刚想出言呵斥,可见到慕容复凝望女儿时那殷切的眼神,想到女儿对慕容复的一片深情,她眼圈一红只默默地扭过头去。
病重的淑寿公主听到声响,不由迷蒙着睁开双眼,隐约瞧见慕容复守在她的身边,她不禁甜甜一笑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好似在做一场只愿沉醉不愿醒的美梦。
慕容复心头一痛,急忙抓住淑寿公主冰冷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面上。“殿下,微臣回来了……”
直至手指触上慕容复的面颊,淑寿公主才意识到眼前所见并非梦境。她猛然睁大了双眼,惊叫道:“大人,你回来!”淑寿公主久病在身,早已是形容憔悴消瘦不堪。可此时见到慕容复,自她眼底迸出的神采却好似烈焰一般明亮璀璨,仿佛是要将她所剩无几的生命之光如数燃尽,至死方休。
“是,我回来了。”慕容复身负武功,哪里看不出淑寿公主这是病入膏肓回光返照了。他虽借淑寿公主之名与惺帝通信,可也从未想过竟会害了一条性命,此时答话连声音都哽咽了。“殿下为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