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回答不了的问题,种师道在出兵前三天有了答案。
见过慕容复之后,种师道一连数日都在伤兵营围观慕容复如何对伤兵营进行改进。几日过去,给种师道最大的印象便是比起以往,如今的伤兵营内多了几分生气。虽然仍有哀嚎呻/吟不断,但伤员们的精神却是好了许多,休息时也不再沉默叹息,反而每日里饶有兴致地讨论那孙大圣可曾收服那猪妖。待慕容复将那羊肠取出晒干制成羊肠线用于缝合伤口,伤员们的恢复速度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才没几日,那些原本“注定”要死的伤员们也都逐渐开始好转。种谔身在行伍世家,自然明白伤亡的减少对士卒们有多大的激励作用。他心喜难耐,便跑去见种谔要为慕容复请功。
哪知方才行过礼,种谔便吩咐种师道调五千士卒驻扎米脂,其余将士三日后俱前往银州参战。而这五千士卒中绝大部分是在米脂一战中受伤初愈的士兵,甚至伤兵营内那近千士卒也包括在这五千人之内。反而是那些在军中负责诊治伤员的大夫们,种谔却要全部带走。种师道初入行伍,仍视种谔为家中长辈而非军中上级,不由道:“叔叔,这些士卒伤势未愈,只怕战力不足啊!”
种谔却无动于衷,只冷冷地道:“无妨!”见侄儿面露疑惑,种谔点拨他。“银州若能攻下,米脂自然无虞,你不必忧心。”
“……可是,伤兵营里的那些伤员,他们一日都离不开大夫……”种师道却仍旧喃喃eads;灰老头儿。他是知道种谔的谋划的,五路大军最后约定会和于横山,银州绝非最后一战。大军前往银州,米脂寨中的伤兵尚可无虞,可若是再往前行呢?种师道即刻明白了过来,叫道:“叔叔,您这是要任这些伤兵自生自灭!”
种谔闻言即刻瞪了种师道一眼,将他后面的话全逼了回去,冷冷地道:“军令如山,听命行事!”
种师道忍不住求情:“叔叔,慕容复接手伤兵营之后,伤员的情况已大有好转,只要假以时日……”
“够了!”种谔大喝一声,满脸的不耐烦。“兵贵神速,本将没那么多时间等他们!种师道,你若心存怜悯,便留下罢!”
种师道浑身一震,即刻面红耳赤。他自幼习武,十余年来无论寒暑日日苦练不辍,为的还不是能在军中出人头地?这一回是他入仕以来第一次参战,岂能尺寸之功未立便成了弃子?
种师道正不知如何是好,种谔却已黯然一叹,轻声道:“彝叔,你的心意叔叔明白,只是你看不透这大局!”
种师道听种谔呼他表字,语气温和好似回到了种家,叔侄二人闲话家常,急忙深揖一礼。“请叔叔指教。”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次伐夏声势浩大,仅叔叔一人便有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战局每胶着一日,耗费的粮草便多上一日。这政事堂上的相公们原就反对对西夏用兵,倘若耗费资财无数却无战果,来日如何向官家交代?”
这文武相争,是朝堂上永恒的话题。种师道身在将门更加不会不明白,他思索片刻只道:“叔叔,如今我军人强马壮,又何必急躁?若伤了士气,反而不美啊!”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种谔低声一叹,循循善诱。“此次伐夏原是客地作战,我军愈是深入敌境后勤补给便愈发困难,遭遇的敌手更将愈发难缠,届时将士们便会心生恐惧临阵怯战甚而哗变溃退。唯有将将士们攥成猛进,便好似抱团的蝼蚁滚过火堆,方有绝处逢生的可能!”这些话若非种师道是种谔亲侄,种谔是绝然不会出口的。将门世家所教的不仅是个人武艺,更要紧的乃是用兵之道。而所谓慈不掌兵,这仁慈也绝非仅指对敌人仁慈。
种师道立在堂下浑身一阵阵地发颤,他知道种谔说的全是金玉良言,是看在自己是他亲侄的份上毫无保留地教导他。可倘若那些将士触犯军法,种师道自问定能面不改色地斩了他们。可如今是要他为了大局将这些受伤的将士抛入死地,种师道仍旧无法接受。
种谔与种师道相处已久,怎会不了解这侄儿骨子里的仁善,当下续道:“还有这最要紧的一条,彝叔,你说这回大宋大兴问罪之师目的为何?”
“五路伐夏会师横山,擒拿秉常入京问罪!”种师道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在军中已有不少时日,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早已烂熟于胸。
种谔闻言神色却十分怪异,似戏谑似冷酷,轻声道:“秉常小儿遭梁太后囚禁已失柄国大权,杀或不杀区别不大。而西夏苦寒,纵然我等顺利会师,也守不住这打下的土地。会师横山是宣我军威,宣威之后呢?”不等种师道回答,他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所谓擒拿秉常不过是壮我军声势,此次伐夏最要紧的乃是尽最大可能剿灭党项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唯有将党项人赶尽杀绝,才能彻底恢复旧土天下靖平。为了这个目的,究竟应该怎么做将士们的牺牲才最有价值,彝叔,你可明白?”
自然是轻骑快马兵贵神速,寻找夏人的主力部队,将其一一打败剿灭!只在片刻之内,种师道的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再无话可说,只向种谔抱拳道:“属下领命!”说罢,逃也似地冲出了种谔的营帐。
出得门来,迎面竟撞上乔峰守在外面。盈盈冷月下,树枝于寒风中不断椅所形成的阴影在他冷漠而英俊的面上一闪而过,教人摸不透他的心绪。种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