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课业恢复,没道理不去绳愆处受罚,给韩真人做的苦工也是停不得的。只是冬日这场雪,给收割完毕只剩田埂的菜园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高微浇水的活儿自然作罢了。
韩烈不会让她闲着,便交代了一个新任务,在青石板上刻绘聚水阵,一共要刻九九之数,等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际安放在菜园中,以少许灵力催动,便可籍阵图之力,完成对整个菜园的灌溉。
高微没有抱怨,她知道自己在宗门中毫无背景,若不增强修为,将来前途堪忧。她对韩烈十分感激,私底下经常和另外两人交流,都觉得韩真人面冷心热,嘴巴虽坏,哦,那个刀子嘴豆腐心,若不管他的冷言冷语,其实为人还是不错。
她聚灵于指,刻完两块阵图,又试着输入一丝灵力,只见阵图灵光乍现,与女孩之间建立起一种微妙的联系,她心中一动,对阵法似乎有了新的理解。
见两块阵图都刻画得圆熟如意,笔法熟稔得无可指摘,所差的不过是修为高下,高微放下石板,转头看了看演习炎灵阵的朱玖。
少女刚好完成阵法的收尾,只见她结印引灵,阵图顿时泛起一层火炎之气,须臾便将阵中堆积的木柴烤得焦干。
“好厉害!”高微忍不住赞了一声,她的纯水灵根在斗法时总无合用的术法,一直十分羡慕朱玖犀利威猛的火灵术法。
朱玖淡定的拍拍手,起身伸展了一下肢体,她又长高了些,身姿纤秾合度,如奇花初胎,风姿秀逸无比。
“回去么?”高微打个哈欠,将石板放到刻绘好的那一堆去。
朱玖点点头,二人便走出柴房,外面天寒地冻,天空却是高远辽阔,仰头看着冬夜特有的星图,高微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话。
“你讨厌我这几天的行事么?”
这几天高微身体的伤都好全了,脸盲之症却无可祛除,她性情坚韧,既然目前无法复原,便致力于辩人之术,几天下来,同堂上课的弟子几乎都能辨认,连带着也改善了人缘,见人便打个招呼混脸熟。
她年纪最小,嘴又甜,师兄师姐叫得亲热,见人又带三分笑,不过几天功夫,便将原本对她颇有敌意的弟子们笼络得七七八八,明面上倒是无人孤立于她。
方暄对她刮目相看,连连赞道她颇有自己的几分风范。而朱玖向来目无下尘,见状不置可否,高微却察觉到当自己与其他弟子谈笑风生时,她的一丝落寞之意。
朱玖默然不语,只静静的前行,冬夜万物俱寂,脚步声传得很远,听来分外寂寥。高微神情宁静,一边跟在她身边,一边轻声说道:“自我进极天宗以来,一直战战兢兢,从无一日开怀安心的度过。我本是凡人,不过机缘巧合才踏上修真之路,而从那天起,面对的便是冷漠和排斥。”
少女蹙眉抿唇,她想起了入门第一天见到的那个女孩,黄瘦矮小,貌不惊人,穿得破破烂烂,面对众弟子的呵斥时却倔强无比,对文倩容的挑衅也是以牙还牙的打了回去。那时自己因背景深厚才得以入门,众人虽嫉妒却不敢来招惹,自己心高气傲,自然是看不上那些人的,可偏生对这满面倔强的女孩突生好感。
朱玖看了身边的高微一眼,知道彼此虽然都是从凡间而来,但自己有靠山有背景,她却是无依无靠,这样的处境,真是如履薄冰。她叹了一口气:“我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人,人各有志,你这样做并无不妥。只是,虽是同门,但那些都是一群庸碌之辈,难堪为伍,何以你如此用心?”
高微看着天上的星河倒垂,天幕宽广得让仰望的人觉得自身渺小如蝼蚁,她勾起唇角,笑得有几分凄然:“我与你们不同,我不修真,只怕连活路都没有。我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这条命或许别人看得很轻,但我是青山镇唯一的活口,我若是死了,就没有人记得姑姑,记得钱叔,记得丹砂,记得那些死于非命的人了。”还有惨死的高家几十口人命,她在心中默默念道。
一根干枯的树枝不知被谁踩断,陡然响起咔嚓一声,朱玖惊出一声冷汗,活口?这个词背后不知有多少未知的黑暗。高微却无意解释,垂目继续道:“我灵根虽然好,但若一直流落在外,难免遇到其他的事儿,如今能托庇极天宗之下,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她说得隐晦,朱玖却知道她所指之意,资质好又无人庇护的女孩,迟早会被人发现,修真界并非只有名门正道,修士的品格也并非如白雪般无暇,也有心怀不轨之人和魔修妖修,若是遇到他们,轻则为鼎炉,重则为补品,无论哪条路都是凄惨无比的下场。
朱玖看着满天星河,冬天里天空显得更加高阔,而天道无情,周覆其下的无论是正义还是罪恶,都一视同仁。高微一介孤女,在这样的天地里挣扎求存,无论使出何种手段都无可厚非,更何况她本心善良而坚强,就算刻意与人交好,又不曾丧失底线,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质疑呢?
“一开始时上课连听都听不懂,我基础这么差,如果不努力,怎么赶得上那些修炼有年的同窗?没几个月就是内门正式选拔的小比,若是无法入选,今后修炼的助力和资源更少,修为若一直如此低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迟早的事。”
“能进极天宗是我的幸运,但若不把握住这种幸运,你也知道,宗门行事一如天道,不会怜惜弱小,如果我不变强,会有什么后果,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