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微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一夜所听到的,家族那惨烈的往事,已经让她稚嫩的心灵无法承受。
她只知道,自己从小只有姑姑一个亲人,唯有姑姑爱她,护着她,对她好。
恨姑姑?唾弃姑姑?怎么可能!
孩子面色煞白,紧紧抓住高慧的手,拼命的摇头,语无伦次的嚷着:“不,不是这样!姑姑,你,你不是坏人啊!那些人命怎能算到你头上?”
“是那些恶人上门行凶的,他们,他们才是仇人!”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还有,你说怀璧其罪,给你神剑的那个无名男子,他才是元凶!他肯定不安好心,是他害了我们高家!”
高慧缓缓摇头,有如自语般低声说:“我妄动贪念,咎由自取。孩子,你也不必劝慰于我,这十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看向那排牌位,眼中流露出眷念与内疚之意。
“若非我任性妄为,也不会让家人一夕之间,遭此惨祸。我,我不配做高家人,所以才以你的名义为逝去的亲人立下牌位,朝夕供养,不使高氏香烟断绝,沦为孤魂野鬼。”
女子紧握着孩子的双手,注视着对方的双眼,郑重说道:“高微,你要记住,你是高家唯一的血脉,是你母亲拼了自己的性命才换来的。日后,你无论遇到何种艰险困苦的境地,一定要活下去,你要答应姑姑!”
孩子的手被握得生疼,她认真的点头道:“是!我当然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着,把曾祖,祖父母,爹娘的份也一起活着!姑姑,我懂得的,你也不要难过,我们都好好活着!”
高慧将孩子揽入怀中,轻轻抚摩着她,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在高微的身上。
孩子靠在她怀里,心中悲伤莫名,似乎预知到,有什么无法阻止的,会令她懊悔终生的事情将要发生了,她一阵害怕,只将头脸埋进姑姑温柔的怀抱中,希望时光能停留在此刻。
时已夜半,一道烛泪顺着燃去大半的蜡烛,滴到烛台上,凝结成细细长长的一道。烛光晃了晃,姑侄俩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也随之晃动。
“你要记得,天下绝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好运气,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如果,有什么事好得太不真实了,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多想一想,不要立刻下决定。”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别人,终究是靠不住的,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
“所以,你一定要变强,只有自己变强,才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道对女子过于严苛,但你虽为女子,却不比男子卑贱。他们能做的,你也能做到,还能比他们做得更好。不用去管他人的眼色,你只管自己过得好,便是给他们一个大嘴巴。”
……
“要自尊,自强,自信,还有——
一定要活下去。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高慧对孩子喃喃教导,她很想一夕之间便将自己二十多年的经验和教训统统告诉侄女,让高微不要重复她走过的弯路。
天下的长辈或许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希望下一代能走得顺些,不要如自己这般于蹉跎中嗟叹悔恨。
然而,高慧也知道,无论怎样,这个孩子的路都得由她自己去走,她身世如此坎坷,日后的路也必然崎岖难行。
而自己,能够陪着她,替她拔去路上荆棘,让她走得平稳一些的时间——
已经不多了。
高微虽天性聪明,又比同龄孩童懂事许多,却毕竟才十岁,心智尚未成熟。突然听到姑姑说的这些话,心中多少有些迷惑不解。
但她知道姑姑所说的话,定然十分重要,于是认真的听着,也不发问打断,只在心中默默记忆,将高慧说的话,不管懂不懂,先全部记下,深深印入脑海,绝不肯有所遗漏。
姑侄二人就这样,一个听,一个说,一直到天光破晓,不知不觉间一夜竟过去了。
高微正是渴睡的年纪,勉强支撑着没打瞌睡,却也眼下一片青黑,神思极为倦怠。
高慧暗叹一口气,她当年心神激荡之下,强用无名男子所授那三道剑气,虽当场击杀大仇,却对身体元气有极大损伤,内腑受创,隐疾颇重。
后来带着婴儿,隐姓埋名的避祸,一有风吹草动,便连夜外迁。又因是单身女子带着幼童,毫无入息,渐渐坐吃山空,生计窘迫,几乎无力延医问药。
这身子竟然每况愈下,近日来喘疾更为严重,身体时寒时热,让她心生疑惑,略有预感。
神剑融入高慧血脉之中,已多年毫无动静,但她却知道,总有一天,当这个身体油尽灯枯之时,也就是神剑出世之日。
高慧苦笑,那个无名男子果然不安好心,以凡人之身温养神物,最后必然耗尽精血和生命力,原来自己一直在为人作嫁,可笑当初还以为是遇到了天大的机缘。
对于生死,高慧早已看淡,她背负得太多,早早死去对她而言只是解脱。
只是这个孩子,还这么小。
“嫂嫂,对不起……我无法实现诺言,将阿微养大成人了。”望着张氏的牌位,高慧心中默默祝祷,“她是个好孩子,聪明又懂事,虽然性子有些执拗,却也懂得变通。可惜我无法陪着她,看着她长大了。真对不起,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她,莫要让她受太多苦难,让她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被命运所左右……”
孩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