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太师贾仪求见。”
朱劭羽从奏章上抬起头来,顿了一下,方道:“宣。”一边的侯恕箜挺了挺后背,望向殿门口。
“宣贾仪……”一声又一声的传唤彰显着皇家威仪,听在朱劭羽耳中却觉得有些刺耳,回来九年了,他似乎还没有习惯,又或者说,他的所见尚不如自小所学所知,难免觉得有些华而不实。
太师贾仪是正一品,又是朝阳侯,着绯色麒麟补服,脚蹬厚底金靴,大踏步而来。贾仪五十多岁,身材魁梧,生的浓眉大眼,脸色通红似饮酒一般,乍一看好似一介武夫。但他却是大明朝所有官员除了皇帝之外,最敬畏的一个人,甚至于在某些时候,他的话比皇帝还管用。
朱劭羽五岁离宫,十二岁归来,自小受的就不是皇家正统教育,回宫之后,太师贾仪亲自担任皇帝的师傅,与其他七名大学士一起,教授朱劭羽各门功课以及治国安邦之道,这段时间,国家大事一直是贾仪与太后监管,直到五年后,才交由十七岁的皇帝亲政。
然而朱劭羽的亲生母亲仁惠皇后早逝,朱劭羽离宫七年,母亲的娘家早已渐渐退出朝堂,在金殿上的影响力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朝政被贾仪和太后的势力两家瓜分。时至今日,朱劭羽已经将一些原属太后一方的大臣争取了过来,但是贾仪一直大权在握,想要分散他的势力并非易事。
“臣贾仪见过陛下,吾皇……”
“太师不必多礼。”朱劭羽的话刚刚说出口,贾仪已经顺势直起了身,看了看朱劭羽的左右。
“你们都退下去吧。”朱劭羽挥了挥手,屋里的太监宫女们鱼贯退出,侯恕箜看了朱劭羽一眼,也走向门口,将殿门带上,守在门口。
贾仪笑道:“皇上好似瘦了,这一趟出去玩的还顺心吧?”
朱劭羽浅浅一笑,态度极为温和:“这要多谢太师替朕圆了谎,连太后都瞒过了。”
“为皇上分忧解难是做臣子的本分,皇上这么说就是跟老臣客气了。”
“太师哪里的话,朕视太师如师如父,自当如此的。”
“皇上这话可真是折煞老夫了!”贾仪捻胡哈哈一笑,却是一副无比受用的样子。
朱劭羽淡淡瞧着,不愠不怒,状似无意地拿起桌上一本折子。“太师教导朕要学习古代明君,时时勤勉,朕不敢忘,一回来就赶紧把这些天的折子拿过来看了,朕有一点不太明白,不知太师可否讲解一二。”
“哦?皇上请说。”贾仪笑着走到皇帝身侧,全然“忘记”了作为臣子,他这样的举动已然逾越了身份。朱劭羽眸中一冷,却是一闪而过,以不明白的口气问道:“我记得广陵府的任道远是太师在天元三年举荐的,为何突然被刑部以犯上罪名下狱,还抄了他的家呢?他‘犯上’的那首诗朕刚才看过,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啊!”
贾仪原本笑呵呵的,待看清朱劭羽手上拿的那本折子是为任道远求情,便已冷了脸色。
“臣当初被他蒙蔽双眼,竟举荐了这么一个不忠不义的家伙,实在是臣的过失!还请陛下责罚!”贾仪一开口并不直接解释此事,而是把罪由揽在自己身上,顺便坐实了任道远的罪名,让朱劭羽暗自皱了一下眉头,面上一副惊诧模样:“太师这是什么话,太师当初举荐任道远的时候,朕看着他也十分欢喜,况且他也确实有才,为朕分忧解难,怎能说是太师举荐有误让朕责罚呢!”
贾仪的下巴微微一动,皇帝将事情又揽到他自己身上,又肯定了任道远,这让他有些意外。现在他越来越发现弄不清楚朱劭羽了,不知道这个后进宫的皇帝到底是中庸平淡、愿意依附的“普通人”,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谋略家。朱劭羽为政宽和,颇得一些闲散文官的喜欢,但是在处理与领国关系时,他也露出过强硬一面,虽然看似有些少年冲动,却也因此博得一些年轻武将的好感。朱劭羽时时表现的都是那么恰如其分,一开始贾仪以为他愿安心做个逍遥皇帝,可这几年随着他在政事上越来越多的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尤其是跟贾仪不同的意见,贾仪便越来越觉得不能心安,尽管朱劭羽给他的封赏越来越多。
“老臣确有查人不实之过,这任道远仗着有几分才气,竟对朝政诸多非议,藏于诗中,如果仅仅如此便也罢了,朝政本就该官员议论,可是他在诗中隐射老臣专权跋扈,甚至于……甚至于陛下继位的事都说是……”贾仪没有把话说下去,意思却已经非常明显。当初是贾仪一封先帝遗诏才让离宫的朱劭羽重归皇家,关于这份遗诏的真伪,坊间也一直有流言。
朱劭羽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太师在诗中竟看出这么多意思?”
贾仪正色道:“陛下所见的诗房里的那扇屏风才是真正的证据,只是……老臣不想让陛下不高兴,所以在折子里头描述的并不详细。”
朱劭羽相信,若是贾仪以犯上罪名对付任道远,必定罗列了足够犯上的证据,他到是真没兴趣看什么屏风,就算上面原本一片空白,后来人也可以添补上去,从任道远家中搜出的东西,他也百口莫辩。“任道远人虽张狂了些,但毕竟为朝廷做过不少事,即使心中对太师有所埋怨,又或者辱及朕……免了他的官职也就是了,用不着抄家流放吧!”
“皇上此言差异。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若是不能严惩,何以儆效尤?老臣与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