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台郎回后数日,京城风平浪静,太史局依旧按时交接。
但稀奇的是,一返府,周灵台郎便拿出门簪反锁屋子,遮住光亮,将自己置身于彻底的黑暗中,独自围着占星象的木盘转。近来太白星离天庙愈来愈近,暗示着皇上身边的助力更多了。他反复观察,反复推敲,忙得昏天暗地,最后只剩下仿刻的精巧浑仪在暗屋发出潺潺水声,静静悄悄。
先前皇上说的那番话,着着实实触动了他的心。
他唯有拼命投入精力钻研于星象上,才能摆脱这些话带来的影响。
“老爷——”门外响起叩叩声。他一听就知是管家,把门打开,管家抬烛入室。“怎么样?”周灵台郎锲而不舍地问,管家微摇头,“沈府仍是没有消息。”这个回复他早听到腻烦,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充满了焦虑。
给那边托人送信已过去三五天,沈府怎么一点回应都没有?
当初虽说好事成之后再无瓜葛,可如今都火烧眉头了,皇上身边出现了个好迹象,元妃斗得过顾嫔,斗得了这个新星吗?
他怕的不是元妃倒台,怕的是有一日东窗事发——人只要做了亏心事,总会念念不忘。
“老爷,沈府傲慢得很,咱们送的信也不知被传到何处去了。”
“哼,不愿接见就不愿接见,自从皇上青睐我这半年来,我在太史局日益得势,何人不对巴结我趋之若鹜?为何偏偏要在沈府这头吃哑巴亏?”
周灵台郎将袖袍一甩,再也不吭气。
半日之后他就被自个儿打了脸,太史局被皇上传召,吴春官正等人向皇上提及女智者一事,皇上起先并未多留意,周灵台郎略显自鸣得意,吴春官正随后却自信昂首,高举笏板,大声补充道:“陛下近日所梦的那女子,定是与陛下有不解之缘才会常出现于梦中,卑臣们连夜潜心观星,终得出了一点暗示。”
此话让周灵台郎警觉起来,顾嫔的阴影挥散不去,他本想举起笏板作打断,然吴春官正后来的话又打消了他的念头:“这半月来斗宿已慢慢移至玉河上,谓之川流;加之梦中女子暗中落泪,也同水有关,所以卑臣们推断她并非是因对陛下有怨念而泣。”
“那是什么?”
“她很可能是在向陛下暗示自己的身份……卑臣斗胆请问陛下宫中不知有几妃名号里带水?”
“此事还得待内务府细查。”
“斗宿如今停在玉河上再也不动,川与泪皆为水构,那位即将为陛下带来好运的智女,大有可能就在此中。”
“吴卿这么说了,朕便闲时命人去查罢。周卿可有要说的?”
周灵台郎嘀咕着吴春官正的话,被传召的八人,竟有六人立马附议,显而易见他们是早有准备的。
现在反对太不妥,因为吴春官正那番话可是替自己把顾嫔的影子抹去了,况且最近星象确实如此,只是他还未往那方面去想。见吴春官正如此信誓旦旦,倒让他生出了不祥预感,毕竟这样的境况太像去年的他了……
“微臣无话可说。只是此事待商酌,不可太早下定论。”
“好了,你也同意的话,就这样做。”
皇上挥退众臣,他们告退后,周灵台郎擦了把汗走在吴春官正等人身后,吴春官正见到他,不仅没了往日的低调,反而傲气十足,瞥他一眼,得意大踏步离去。身边跟着吴春官正的人一个个都不说话,却皆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不禁让周灵台郎对吴春官正收了贵人银财的怀疑愈发加深。
名号里带水……
最直接的,那不是如今高居后宫的沈贵妃与沈元妃吗?
可是不对啊,沈府就算要找人,也不可能越过他,去找根本无交集的吴春官正啊。
难道这回不是沈府做的?
但是既然有这种大幸事发生,贵妃与元妃会无动于衷?
他突然冒出一身冷汗,这不是为另个人上位做的准备,就是让贵妃元妃产生芥蒂的一箭双雕计谋!怎么办……不如现在就去找沈府罢?周灵台郎捏出不少手心汗。
事不宜迟,他提步匆匆向宫外走去。
半年习惯了的高高在上日子,不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从家府托人问信还垫了银子以后,沈府终于有了答复,不过这回言非常的差强人意——李嬷嬷道,大夫人近日都在陪老太太专心念佛,很久不理杂事了。
周灵台郎急了,半年前还是气势汹汹的元妃生母,现在怎么就跟蔫了的老虎一样呢?
“这可是关于她女儿的大事!以后休说我不尽人情!”他一巴掌狠狠朝案拍去,险些打翻茶杯。
“老爷息怒,信使马上就再去跑一趟,把今日宫中发生的事都说一遍……”
“不用了,这回我亲自去!”周灵台郎挑个夜色,气哼哼地在夫人给他披了件大氅后就出门,八婆痣上的胡须一翘一抖,被冷风玩弄。
掩着夜色,周府的人从小道绕去,提前命了人通报,至于对方有无见人的心思也管不着,算是不请自来。
他敲了敲侧门的门环,微弱的照路烛在其间忽闪忽烁。不出片刻,里面有人接应,守门的男人开了门,大夫人的婢子李嬷嬷就站在面前。
周灵台郎一行人走进去,沈府的人朝外瞅了瞅,确保万无一失后,把门合上。
但他的肉眼怎能看得出皇家暗卫与衙役的身影?除了远树上候着的黑衣,地面站着的一排皂青色长袍也不少。
当夜,沈太师与其夫人面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