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带的东西可真多,依奴婢看,还有几壶酒罢?”
“眼尖儿,既是给长公主带太后的东西,怎能少了备点别的?”
“娘娘待主子真好,在六宫里,奴婢只服娘娘。”
“莫油嘴滑舌了,你回去吧。”
“哎,奴婢遵命。”
拿着福包的宫女满面谄媚地离去,屋里现在终于只有沈淑昭。
一时的清净让她很不适应,坐了半晌,她打量着周围,白荼蘼花屏风背后是就寝处,有青碧幔纱与楠木床榻,屏风外便是修养的地方,除了小案桌椅与练字枕书的长桌外,再无其他。
是个彻底的,不需繁杂的人。
她还记得这里她们第一次出宫时曾经来过。
好像记忆也就只有这样了。
坐得有些无聊,一炷香烧下去见底,卫央也仍归来。
沈淑昭终于忍不住起身,她环顾一圈,惯性朝着放书的地方走去。
案上放着她的笔墨纸砚,指尖在上面轻轻掠过,好似这样能感受到她曾经触摸过的痕迹。
很快,沈淑昭的注意力被案下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堆着些练字的旧宣纸。
起了不少褶印。
多大的人了,怎还不会收拾?
她无奈地摇头把它们拿出来,用手指试图抚平,但无济于事。这些褶皱,不仅看出折叠得很久,且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望着它们,她忽然起了好奇。
反正索性也是闲来无事,不如看看卫央平日的书法。
她初进宫入住清莲阁之时,太后就将爱女自小到大的书法挂着不少屋子,有种展示与收藏的意思。她当初看的那副妙字,就是卫央离宫前写的。
说来奇也,她离宫前就已有如此的造诣,简直天赋异禀,那功底一看便知足以与数十年者有一拼,卫央果然厉害啊。
那么这些字都是……嗯?
怎么还不太一样。
虽身形相致,可神态不似。
一个是修养深功,一个是初学稚嫩。
难道这些——只是她幼时的笔法练习?
怨不得折印这么深,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没想到她还是个擅于保存旧物的人。
真合她的性子。
沈淑昭笑着一张张纸慢慢分开来看,比起卫央现在的字,真的算是差远了。
天底下终无搓手可得之物,万事皆需百般锤炼,她也曾练得那么久那么辛苦。
在这塌宣纸里,她恍惚看见一张非誊写诗句的纸,而是一句话。
她抽出,将其读出: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未道签语已定今生,二载久别,同国不同面。恨尔,更思尔。远山知否,知否。”
这是……
随手一笔所书的模样。
可单是这笔迹,已经与卫央不同了。
之前练字的宣纸还尚有相似,现在这已经明显是他人执笔。
更令人讶异的是,还有点自己的影子。
真是怪事。
沈淑昭无赖之际拿着它翻来覆去看,更觉它像自己的字迹。
若非今日第一次所见,她几乎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写的了。
随后默默将其放回去,只待卫央回来问问便是。
如世间有个人同自己笔迹相似,且感怀悲痛时,心境都这么接近,她还是想去认识认识的。
看完这张,她余光瞥向下一张。
同样的字迹,让她有种恍然出神的感觉。
犹如漫长的岁月停滞于此,这一张,那每一个字,都与自己极为相似,甚至是相似极了。
她抚摸着,窗外繁花不歇,投影一遍遍落在她的身上。
“否极泰来送女去,逆流溯游不见归。好景不长,忆悠悠,故人依旧……”
沈淑昭怔怔着念出来,还未念完后半段,就听门外发出声响。
玉帘碰声,有人影愣在前方。
她回过头去,然后绽放久候佳人的笑颜:“你来了。”
立于门前的卫央仿佛被触雷般久不能动,听到这样隔绝几世的熟悉句子,是怎样的心情,激动了吗?忆起何事吗?但当她看着沈淑昭走过来,是如此未经风雨的娴雅,轻松,不携片粒深重的污泥。
烟花之下,她的容颜依旧。
一双剪瞳,盈盈秋水,温柔得仿若初见。
那些与前世的不悦回忆统统烟消云散。
她没变,不曾被血雾笼罩,悬崖绝别。
再不是随泪无声落下,心灰意冷的眼神。
可是那样失望的眼神里,仍是爱意无限,自己难道不知吗?
知道,一切都知。
只是,仅有爱又有何用,没有保护你的力量,终究只能永远失去了你。
面前双影重叠,光影明灭,直至坍缩于一人身上。
看着这一切,卫央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但她也并未有过后退的念头。
沈淑昭不知,她迎过来时面前的人经受了多少痛彻心骨的回忆折磨,她看着她奇怪的模样,隐约担忧问道:“你还好吗?怎这样看着我。”
卫央这才连忙垂首假意清咳了几声,沈淑昭见她似染了风寒,便不再多想。她忙过来取下自己的缎绣大氅衣为其披上,并且有些责备,“穿得这么少,回宫时不受冻才见怪。虽今年除夕未落雪,可你也不许不披氅衣。来,让我看看,你哪里不适?”
她把手放在卫央的美人尖上,亲身试探着体温。
可如她意料,冷冷的,没有温度。
“你……”
话未说完,她就被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