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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老爹文武双全,据说鞭子用得比你还好,但用箭的话估计比你差些,说话的反应速度应该能甩你几条街,否则也不可能把步星河的妹妹追到手。乐-文-”燕七这么对送他们离开萧府的萧宸说道。
“……”萧宸垂着眸子盯着脚下的石板路,半晌方道,“所以,步星河是我的舅舅?”
“是呢。”燕七道。
走在旁边的燕九少爷看了看燕七,又看了看萧宸。
绕来绕去,原来这两个人是表兄妹。
关于寿王,燕九少爷了解得并不多,一个谋逆的罪名让这个人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忌讳,但从燕七转述的萧天航眼中的寿王,至少绝不该是个浮躁张狂的性子,如果天石是他夺位谋划中的一步棋,那他应该很清楚先皇的大限约在何时,这段时间内就更不应该着急采取行动,在先皇还在时就迫不及待地把龙袍做好、私玺刻好,甚至还被传了出去,这简直就是实力作死不是吗?
还有一点也是自己曾经忽视了的——那天石落入寿王府中足有月余,彼时寿王身在外省,回到京中后次日便把天石呈了上去——短短的一夜功夫,他是怎么了解到这天石的特性的?是怎么就能立刻制定下以天石为中心的整个轼君父、夺皇位的大计的?
好吧,就算他不在的时候有他的门客和外家替他谋划,但最为重要的是——如果天石能够毒害人,如果寿王非常了解这一点,又怎么可能会用它的下角料制作成国玺,日后待他上位便天天放在御书房的龙案上?离他这么近,他就不怕中毒?
——这不对,这里面有蹊跷。
寿王是步星河的妹夫,当今圣上是步星河拜了把子的好友,寿王与当今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如果寿王有异心,如果步家参与其中,步星河如何会不知道?
如果步星河早便知道寿王有谋逆的计划,他会怎么处理自己与今皇的关系?
他一定很为难吧,一边是自己的亲人,一边是自己的挚友。
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会为了外人把自己的亲人置于死地。
如果寿王当真谋反,如果步星河当真提前就知道此事,那么他本人或他的传人又有什么理由憎恨燕子恪?寿王试图毒杀皇父,不忠不孝违逆人伦,步家非但不劝阻,反而为虎添翼,就算被抄灭满门,幸存下来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怨天尤人?
除非这其中有隐情。
燕九少爷深深皱起了眉头,这一连串的线索,一连串的隐情,一连串的谜中谜,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他开始觉得自己以前的确是太过小看了这世上的人和事,他有些过于轻狂了,当然,他也绝不会妄自菲薄,不是自己太笨,而是人心太深,怕就算是大伯也没有办法做到全权掌控人心吧。
抬眼看了看已经走到了自己前面去的姐姐,哪怕是随意自在地散着步,那肩背也似箭杆一般挺得笔直。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够击倒她。
是的,她就是这样的坚强柔韧。
他也一样。身为她的弟弟,他怎么可以被挫败击倒?
这世上所有的谜题都会有答案,区别只是寻找答案的人能否坚持到底。
坚持。燕九少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去,白色的呵气朦胧了视线,就像是眼下云山雾罩的谜团,他挥了挥手,驱散了面前的水汽,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他看见姐姐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她总是这样敏感,殊不知敏感的人比别人更容易受到伤害,所以天知道坚强到如斯境界的她究竟经历过多少重的折磨和熬炼。
总要让她知道,他的坚强是绝不逊于她的。
燕九少爷慢慢地冲着前面做了个鬼脸,看着她放心地回过头去。
几个人是在萧府吃过晚饭后告辞的,此时的天已经很有些黑了,然而燕七也没有要上马回家的意思,只是陪着萧宸慢慢地沿着行人寥寥的街走。
再沉闷的人也是需要有人陪伴和分担的。
何况突然知道自己竟然拥有皇家血脉,竟然拥有那样的一些亲人,可此时此刻,那些人早已经被尘封在了时光的深渊里,他无从去想象任何一个人的面容,和他们曾经拥有的与他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本该在他们之中的,哪怕和他们一同死去。
可他们留下了他,让他一个人在这世上懵懂地长大,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追逐真相的燕九,他这个遗孤将会亲手断送他的家族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而现在的他,也只有徒然地在想象中勾画他亲人们的影像,他们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让他一个人对着一片空白,去臆想出那曾经的鲜花着锦,意气风发。
他的爹娘千方百计地让他活了下来,可他却没有留下对爹娘的任何一丝记忆。
他以为他可以对身世、对亲生爹娘的身份淡然处之,可他发现自己错了。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身为堂堂王爷的父亲那般深爱着母亲,宁违皇制誓死不立侧妃,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母亲一向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才会让不相干的旁人在寿王府的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用死婴将他成功地替换了出去,最终不远千里送到了萧天航的手中……
他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放不下了。
那是他情深义重的父亲,和善良美好的母亲。
那是他从未见过面、也再无法见面的,亲生父亲和母亲。
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