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楼占地极广,门面三层作为酒楼,后进数个院落皆是客房,分了三六九等。乞儿等人自然住了天字一号上房,屋中一应俱全,布置精细,极尽奢华。乞儿自幼穷苦,哪里受过这般待遇,在乞儿眼中,这便是人间仙境了。
乞儿刚入客房,小二便一再暗示内房可泡澡洗浴,乞儿也觉得全身疲惫,便美美地享受了一次。梳洗过后,倒显出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孔来。小二再见时,也不禁啧啧称奇。
这日夜晚,窗外明月高悬,满天银辉透过院中的梧桐树,斑斑驳驳地撒在小池塘里,鱼儿摇曳的水波,泛起粼粼光华,神秘而圣洁。然而如此美景之前,乞儿却是怔怔地扒在窗台上,愁眉不展,不时向隔壁的窗棂望去。
入住之后,乞儿便再也没有见到女道者。他要到女道者屋内探望,却被林月河的师侄挡在门外,说是正在给女道者疗伤,不可打扰。如今已过了两天,一点消息也无,乞儿不仅担忧起来。
自乞儿与女道者相遇,前后不足满月,但是他背着女道者一路行来,同甘共苦,死里逃生,经历却是颇多。自父母亡后他还不曾与谁如此亲近过。突然和女道者分开,心中不仅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只想着女道者现在是否醒来,伤势是否好转,是否还记得他这个小叫花,乞儿越想越是焦急,又是搓手,又是跺脚,愈发地担忧。
乞儿自顾烦躁,却忽略了天上明月,比之昨日要明亮许多。距十五望月仍有三五天的时间,可今夜的明月异常明亮,又圆又大,好似爬上梧桐树顶,伸手便可采摘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明月亮似明镜,大如磨盘,将客房内外都照的亮亮堂堂,直胜白昼。这时,乞儿才发觉了异常,抬头一看,不由地跌坐在地,发出一声惊呼。月华如银河飞瀑般泄将下来,密如实质,全身一片冰凉,好似被月光穿透了。乞儿张大了嘴,脑中一片空白,想不明白月亮也可以如此妖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房中传来一声痛呼,乞儿登时惊觉,爬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隔壁房中,忙问道:“仙姑怎么了?”原本守在门口的鬼谷派弟子好似也受惊于如此妖异的明月,竟忘了拦阻乞儿,待跟着乞儿进房拦阻时,乞儿已化作一团肉包直撞出来,正好撞个满怀。
这名鬼谷派弟子俗名刘庄,乃是后进弟子中的佼佼者,因幼年学了些俗世拳脚,身体颇为硬朗,在以修炼灵魂之术为主的鬼谷派中,更是出了名的壮实,却不料受这乞儿一撞,竟然抵挡不住,拼着一口真气硬抗了三步,还是和乞儿滚作一团,摔倒在地。
乞儿翻将起来,还待再进。刘庄急忙拉住,道:“不可莽撞!”说完哇哇地吐了两口鲜血。乞儿见其吐血,倒吓了一跳,不敢再司硬闯。刘庄深吸两口气,缓过劲来,见乞儿脸膛虽然胀红,身体却无大碍,不禁暗暗称奇,道:“林师叔正在为静姝师姑疗伤,你不可打扰。”刘庄早已练就鬼谷派的僵尸面皮,虽然门内两人都比他小上许多,但是叫起“师叔、师姑”来却丝毫看不出难为情。
这时,房门洞开。只见房内光芒耀眼,一切都变得虚幻,朦胧中感觉窗边端坐着两人,月华以此为中心,如流水般快速涌动收拢。乞儿刚才莽撞进门,正是被月华弹了出来,他见仙姑无恙,也晓得仙家手段厉害,便乖乖地坐到门边,静静等待。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月华随着明月坠落而渐渐淡去。林月河缓缓收回抚在静姝头顶的右手,收气归元。静姝缓了几个呼吸,才睁开双眸,道:“多谢林师兄相助!”林月河不答,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他的面色更加惨白,显然耗神不浅。
乞儿大喜,进门道:“仙姑可算好了……”不料,静姝头也不回,道:“我与林师兄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将手一挥,一股柔力拖着乞儿便送出了房门,再手一挥,将房门闭上。只听得静姝问道:“你为何会……”下面便没了声音,想是用了法术隔绝之故。
乞儿愣了片刻,盯着紧闭的房门,一股酸楚袭上心头,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忍了又忍,总算没让眼泪流下来,把头一扭,冲回自己房内。而旁边的刘庄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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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际方白,乞儿背着锦缎小包在闻道楼前徘徊。他原来两手空空而来,临走时看见桌上的珍果美馔,心想不拿也是浪费,便用桌布一包,背到了肩上。只是锦缎桌布上镶着锦绣云纹,十分华贵,与他那破烂的衣衫形成鲜明对比,外人一看,便知这包裹必然不是他的东西,幸好此刻尚早,路上还无行人,不至被人当贼抓了。
乞儿回头看看闻道楼那三个鎏金大字,回思这几日光景,珍馐美味吃了不少,肚皮算是赚到了,此等奢华场所本与他无关,既然女道者安然无恙,便该是他离去之时,他索然一人惯了,从来无牵无挂,本要潇洒而去,不料此时却感觉心底深处有些东西扯不开、放不下,究竟是什么,又说不清楚,令得心中有了彷徨之意。
乞儿踟蹰再三,再望了望闻道楼,面露决然之色,将头一挥,扭身便走。可刚走两步,却砰地撞在一人身上。他急退两步,抬头一看,见是戴着死人面皮的林月河,心下一阵厌恶,也不言语,绕道便走。
也不见林月河举步身动,又再次挡住乞儿前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