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玉与东涯离开弘墨园时,正好碰上了满头大汗刚刚赶到的大夫,管家庄骥正与之说着什么,看到他们出来,庄骥简单行了一礼,得到两人颌首回应后,继续转头与大夫说话。
也不知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容景玉看到那年逾中年的大夫不断点头,庄骥那张书香气十足的脸上也带上了一抹笑意。
不过无论说什么,都与她无关。她抬头,眉眼弯弯道:“先生出马,果真万事无忧。”
东涯看着她,语带深意道:“没有我,怕也是‘万事无忧’吧?”
容景玉知道自己那些算计在对方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也不拐外抹角:“若无先生,景玉至多博到些许同情,再在桐安城游上一圈罢了,云山寺?祖母是不会像方才那样轻易同意的。”她笑得有些自嘲,“先生莫要开景玉玩笑了,单凭景玉一人,定要损了平日里的形象,方能得偿所愿,然而,这正是景玉损不起、失不起的。”
“说来,先生你可抢了景玉的功劳。”她自觉方才话中的气氛不适合当下,展颜一笑,戏弄地望着东涯。
东涯对上她眼中的促狭,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先生还没有与你计较先前你揭了先生之底的事,你倒是先告起先生的状来了。”
容景玉笑了:“是以,景玉的功劳归了先生。”
东涯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的头,道:“那后面先生帮你一事怎么算?”
容景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容似狐,配上精致如瓷的脸,便如某些坏事得逞,洋洋得意的毛绒生物:“景玉的功劳不是归先生了吗?”
“这功劳不是用来抵前面的过错了吗?”东涯看到她这幅样子,不由好笑道,想要看她后面还有什么话可以辩解。
“景玉的功劳归了先生,抵了景玉的过错;景玉未损往日形象,却失了功劳,换得先生相助,这不是扯平了吗?”容景玉眨了眨眼,“一因一果,一果一因,因即是果,果即是因。因果轮回,无休无止,景玉圆了因果,已然无亏欠。”
‘得与失’就如‘因与果’,一体两面,一分为二,二合为一,既是先后,亦是平行。容景玉聪明地运用了这一点,抵了她与先生之间那些债。
东涯哭笑不得:“当真是狡辩。”说完这句后,他收敛了笑意,“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东涯看着容景玉,没有用上任何威势,却并不妨碍容景玉感受到他的认真。
“我既是你先生,你有什么事需要我,我自会帮忙,但我不希望你将这些算计用在我身上。”他低头,见容景玉沉默不语,眼中浮起一丝无奈。
容景玉沉默的时间并不长,约莫五六秒后,她抿了抿唇:“景玉并不否认,景玉的心中一直计算……算计着先生的反应,但景玉从未因此算计过先生。”她抬眼,去看东涯的眼睛,定定道:“景玉以为,先生是懂得。”
就如曾经的她以为,他人是懂得,懂得她的所作所为,懂得他们之间的默契,懂得相互间的情谊……可最终,只是‘她以为’。
容景玉眼中明亮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先生,也是不懂的吗?
“景玉。”东涯的声音有些严厉,一下将容景玉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见她回神,东涯凝视着她的眼睛,“先生相信你不会算计先生,也明白你心中所想,只是景玉,”东涯蹲下,与容景玉平视,“哪怕懂,世上也少有人会喜欢这样。”
容景玉眼瞳轻颤,东涯发现了,慢慢放柔了声音,轻轻说道:“先生信任你,便如你信任先生,所以先生不会质问你为什么,不会让你解释,去说你不想说的,但景玉,先生对你的信任,也是需要维护的。”
“长久的沉默,往往会使一段情谊轻而易举衰老,因为鲜少有两人的心是共通的,更多的,是相互之间的理解与包容。”
“先生不会问你,这是先生对你的信任、理解与包容,是先生对于我们之间感情的维护与珍惜,那么景玉呢?”
见容景玉愣愣看着他,东涯浅浅一笑,伸手,在容景玉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将人抱了起来!
“!”容景玉一惊,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状态,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景玉很聪明,可世界上最多的永远不是聪明人。”东涯抱着容景玉,缓步从容地往容府中央的湖泊走去,“有时候,解释是推卸,让人厌烦,可有时候,不解释却是一种无言的伤害。”
“哪怕找到了同样聪明的另一个人,两人之间,也是需要‘解释’的,也许该说‘交代’。”东涯眸色浅淡,就像收拢了所有的光,闪动着温馨的色泽,“这是对于双方的尊重,也是在对对方表达自己的‘在意’。”
“世间知心者不知凡几,然而知己却唯独那么几个。”东涯感慨道:“两心相知,心有灵犀固然人人追求,羡煞世间无数,可这样的人,纵此一生,也不过只此一人。”
“从第一眼见你时,我便惊讶,惊讶一个孩子会有这样通透的眼神。”东涯缓缓道:“这样的通透之下,往往是无法自控的偏执。”
“须知‘慧极必自伤,戏久忘衷肠’,景玉。”
“这世间,不是谁都能够做到你这般聪慧,看到的越多、明白的越多、知道的越多,便也背负得越多,越容易陷入癫狂。”
“聪慧者为不如者所背负的,聪慧者为自身所背负的,聪慧者作茧自缚的……这些,都将成为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