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日头也逐渐辣了起来,连许都街边原本柔软青翠的绿柳也无精打采地垂下了枝条,与畏寒的郭嘉不同,任知节畏热,郭嘉不在家的时候,她便霸占了郭嘉那张摇椅,每日坐在的屋檐底下,耳畔蝉鸣声声,手中拿着蒲扇,时不时摇一摇,那一点点风虽然也没有多大用处,却也聊胜于无。
刘二时不时经过前屋,看见她这样子就说一句:“好好的将军,活得像个老头儿。”
任知节眯着眼睛,笑道:“我乐意。”
刘二啧啧:“表小姐啊,我真担心过几天上战场您还是这副懒散样子。”
任知节摆摆手:“刘二,你太小看我了。”
前日曹操已做出决定,将亲自率军南征,至宛城征讨张绣,而此次出征,随军将领除了于禁、典韦等老将,还添上了长子曹昂的名字。
这些年来任知节算是与曹家上上下下都混得挺熟了,连曹操后院里新纳的姬妾都时不时会做上些点心差人给她送来,曹操知道了也不恼,只笑着说任知节就尽占他们家便宜。而曹昂虽是曹操长子,性格却不似曹操一般极端,他大都是微笑着站在一旁,武将们因意见不同大打出手时,他便苦笑着上前劝解,任知节跟郭嘉待久了,便也学得嘴贱,叫他子脩婆婆。
不过曹昂虽然平时是子脩婆婆,但上阵杀敌却也不含糊,曹操就曾说过,他们曹家没怂蛋,个个是猛将。
此次任知节也在随军将领之列,在听到曹昂的名字之后,便拍了拍曹昂的肩膀,严肃道:“子脩婆婆,我会罩着你的。”
曹昂苦笑:“知节妹妹,劳烦你了。”
任知节正笑着,曹昂实现一转,轻轻笑着道:“丕儿。”
任知节听他一说,扭过头去,便正好与曹丕的视线对上,曹丕一脸阴沉,一身深色武人打扮,显得更加严肃而沉默,任知节愣了愣,随即笑道:“徒弟!”
那天晚上虽然不欢而散,但任知节却也没太放心里去,曹丕算是她的徒弟,也是由她看着,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长成了如今风姿隽爽的少年郎,无论曹丕性格如何阴沉,想法如何极端,她也只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给多点时间便能慢慢改善。
而曹丕似乎没想到她会笑着同他打招呼,并没有立即回应她,那双被浓浓剑眉压得极低的眼中有一阵光亮一闪而过,但又很快被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他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然后折身离开。
任知节眨了眨眼睛,然后摸了摸鼻子,道:“子脩婆婆,你们曹家人少年叛逆期都是这么长吗?”
曹昂耸了耸肩:“丕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徒弟到了叛逆期,就算是盛夏之时,却也感受到了如同秋风过境卷起枯叶时的萧瑟啊。
任知节躺在摇椅上,叹了口气,她看着院里刘二提着水桶给郭嘉养的花花草草浇水,便道:“二叔,你有孩子吗?”
刘二浇花的动作一顿,然后回过头木着脸看她:“表小姐是在戳我的痛处吗?”
任知节忙不迭摇头:“哪敢哪敢!”
刘二哼了一声,然后继续浇花,一边说:“我呀,是看着公子长大的,公子开心我就开心,公子生病我就难过,有个孩子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他话音刚落,院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什么孩子?谁要生孩子了?”
任知节一听见这声音,眼皮一跳,随即将大半个身子都窝进了摇椅中,翻过了身,面向房门,一串轻轻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阳光从屋檐外照射在椅子下,她一垂眼,便能看见一个越来越靠近她的人影。
“表妹,这是我的椅子。”
郭嘉声音中带着笑意,在她身后响起。
她耳朵一动,然后微微侧过头,郭嘉就站在她身后,逆着光,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他笑得弯弯的眼睛,看来他心情还不错。
任知节炸了眨眼:“先到先得。”
那边刘二还在持续告状:“表小姐一起床就躺在那儿了,都几个时辰了。”
郭嘉眉毛一挑,道:“表妹身体抱恙?”
任知节摆摆手:“身体倍儿棒。”
“那怎么一躺躺这么久?”郭嘉说完,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唇边笑意更深,“刚刚还在听你们讨论生孩子呢,难道表妹这是……”
任知节从摇椅上蹦起来,凑到了郭嘉面前,道:“郭奉孝你血口喷人!”
郭嘉耸了耸肩,随即慢悠悠地错开她,然后一抖身前衣摆,双手交叠撑在脑后,姿势潇洒地躺在了摇椅上。
任知节:“……狡猾。”
郭嘉面不改色:“兵不厌诈。”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在屋檐底下晒太阳,盛夏午时的太阳颇为毒辣,任知节只晒了会儿便受不了了,她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了郭嘉的摇椅后面,郭嘉半眯着眼,笑道:“这么好的太阳,不晒可惜了。”
任知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儿,道:“冬天那么好的雪,不堆堆雪人也可惜了。”
郭嘉失笑,他每每笑出声来,那喉咙间溢出的声音便让任知节想起两个人初识的那年冬天,郭嘉窝在马车车厢的角落不停地咳嗽,似乎每一声都能将内脏咳出来的似的。
好在如今是盛夏,郭嘉的笑声圆润柔和,不似凛冬中的咳嗽声一般似乎用钝刀割裂的粗砺。
“小孩子似乎总是很喜欢下雪天。”郭嘉道,“我小时候冬天就裹在被子里,捧着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