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的性情,并不喜欢与人争执。
但现实的问题在于,不论他喜不喜欢,只要在人群之中生活着,便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按照千年之后的观点来说,他还只是一个尚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虽然长期以来自己一个人的生活磨砺了他的性格,但在人情世故方面,他终究只是一张白纸,甚至很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这样白纸下去。
他不喜欢什么“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调子。虽然楚风也承认,那样的人物自然有他的厉害与魅力,但那种人,并不是楚风想要成为的人物。
千年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他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十分简单。
作画、学画,接着作画。只要卖画的钱足够他吃饭,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是个很简单的人,简单的几乎透明,一看就透的。只是这种简单纯粹的通透,在有心人的眼中,反倒成了一种刻意为之的雕琢。究其原因,其实不过就是“仁者见仁、淫者见淫”罢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改变不了的一点,就是“以己度人”。
李郎君看楚风,便觉得他同自己一般,都是花了钱、拖了人情来这里谋求一个出身的。
卢郎君看楚风,便觉得他与自己一样,是表面上摆出了一副谦谦君子与人为善的模样,肚子里怕是不知如何骂娘的。
楚风看他们,最初以为大家与自己相同,都是因为在书法上稍稍有些功底,于是被叫来做几日的打工仔。
事到如今,表面上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戳破,楚风才明白了这些人内心潜藏的百褶千回,以及其中那些纵横沟渠的念想。
明月照沟渠,自然照不出什么白银与真金。
楚风的确不通人情世故,却不代表他看不出。
与旁人比邻而居,偏生自己又要因为文端先生的身份而高人一等,这是楚风做不到、心有不安的。
真的让他假装宰相府里能撑船,与方才那恶言相向的李郎君为友,谈笑风生,这也是他做不到的事情。
思来想去,他只能让眼前这位卢林搬到自己这里来。这样一来,每个房间都是二人同住,也就部分什么高低上下的。
楚风是厚道人,自然不会直接说出其中的缘由,只假借孤寂清冷种种,提出了这个建议来。
至于卢林,他原本就是刻意想要搭上楚风这道路数的,如今楚风主动提出这样的机会,他哪里会不同意,自然忙不迭的答应。
倒是王继,他是在官府里打混久了的,早已看出了其中事情必定不是这样简单。只是这毕竟是小事,既然当事人如此热络,王继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当即笑着应了,又唤人将卢林的行李铺盖改换过来。
一切安排妥当,王继退出院子之后,这才招了那拾掇铺盖的人来,细细的问了。
“那位李郎君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说是卢郎君厚着一张老脸,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人都有脸去巴结,之类之类。”
王继听了,当下明白了一些,冷笑道:“早就听说这位李郎君愚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也难为咱们大人,看在是自己小妾的面子上,才把这个侄儿弄来。不过如尽快看来,他除了自寻死路之外,倒也没什么意义了。”
王继想了想,吩咐道:“这等闲事由着他闹,自然有人收拾他。不过你看着楚郎君的面色,要是真的怒了,连忙派人来告诉我。其他人不管,这位才是祖宗。知州大人点名吩咐下来要关照的人物,万不可在咱们这里惹了事端。”
那人立刻应了,却又有些不解,问道:“要不要找人提点那李郎君两句?何必要硬生生的往枪口上撞?对谁都没好处的。”
王继闻言冷笑一声:“那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以为你说什么会有用么!早年间就听说过的,没想到比传言还要顽劣些。无需咱们着急,最着急的是跟他一个房间的刘郎君了。那刘郎君是周府事的门路,总该比李郎君知些事端轻重。再者……那楚郎君也是有身份的人物。他若是真的想要抖一抖威风,咱们要是在前头做完了,他还哪里有那个场面去摆谱?咱们啊,等着看好戏吧!”
小厮拍手叫好,恍然大悟:“是这么个理!还是您英明!”
……
……
楚风为人的性情,自然没有什么遇事就要出手抖威风的观念在。
深受后事人人平等的教育思想出身的他,十分不屑的一点,就是拿身份去压人。
而且,说句实话,楚风直到现在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也并不全面。
在他看来,文端先生就算是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退休的老干部而已。都退休了,当地的官员前来拜会,应该只是给几分面子罢了。对于文端先生实际所拥有的影响力,是楚风无法猜测、衡量的。
当然,文端先生的影响力并不单单在于他自己本身,更重要的是整个山阴陆氏。
如今山阴陆氏在朝中为官者可谓是数不胜数,真正的“笏满床”,所谓诗礼簪缨之族,哪里是寻常官吏轻易敢得罪的?
明末盘踞朝政多年的东林党,最初只是东林书院出身的同窗门抱团取暖,最终却发展成了如此模样。更何况家族的纽带要比同窗之宜坚固牢靠的多,身后没有支撑的官员,见到这种出身的官员,哪怕是官衔比自己低,恐怕也是不敢不以礼相待的。
楚风现在,是盘踞金山而不自知。
只不过,说句实话,以他的性情,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