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父皇此时的震怒,我却平静许多,“战又能如何?除了百姓流离失所,国力损失惨重,父皇有把握战胜么?大丈夫能屈能伸,父皇认为全力一站才有男儿的骨血,那你可曾想过百姓?成王败寇,一旦战败,父皇能保证百姓会得到善待,王室族人会得到善待么?即便侥幸战胜,国力必然耗损不小,此时若是楚宣趁火打劫,华国可还能抵挡?难道与百姓的死活相较,拼死一搏的那份颜面更重要么?”
父皇垂下了眼帘,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我知晓提及百姓,父皇必会有所顾虑,故而又道:“父皇是仁君,自会权衡利弊,归顺云国,并非不战而降,而是在这乱世中最好的自保之法,父皇此举是为了百姓,于百姓而言,一个安稳的环境,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即便父皇为了华国的颜面与云国殊死一战,饱受战火的百姓也不会感念父皇分毫,承琰并非残暴之人,若是协议归顺,父皇也可占了先机,留许多退路,若与云国开战,即便承琰不想殃及百姓,然军队将士若是阳奉阴违,到时国内匪盗趁着战争骚扰百姓,死伤惨重,若是再起瘟疫,受苦的,又是谁?云军若攻入皇宫,宫中的妃嫔皇嗣,可还有活路?”
父皇沉思了许久,缓缓抬头望向我,“你此次回国,便是为了此事?是云帝承琰派你来说服朕,是么?”
“父皇想多了,云国国力强盛,兵肥马壮,若想灭华,大可举兵进攻,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儿臣日夜陪伴承琰,他的心思,儿臣多少也知晓一些,若有退路,儿臣何必不远千里回来与父皇费这番口舌,该说的,儿臣都已说了,父皇自己思量便是。”
父皇陷入沉思,久久不语,殿中一时静谧无声,仿佛空无一人。
许久,我缓缓起身,幽幽看着父皇,“母妃死的冤屈,父皇可曾心痛过?”
父皇眸色复杂的看着我,神情渐渐沉重起来,许久,嘴角微颤,“你离宫那日说的话,终究是做到了…”
我神色冷然,带着一丝恨意,“母妃爱了你一生,你却负了她一生,你若当真爱她,岂会不信她,弃她于不顾,由着她受尽冷眼与屈辱。”
父皇眼眶微微泛红,眼中泪光闪烁,“朕从未待一个女人如此好,真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却未曾为她思量,没有问过她是否想要这一切,当年,朕执意以为朕付出的情意错付,才做出了让朕后悔一生的决定…这些年,是朕对不住她,朕想去弥补她,却是再无机会了…”
我强忍着泪水,声音却依旧带了一些哽咽:“你若想弥补,何必等她不在,即便有人从中挑拨,可你若真如你从前所说那般爱重她,也不会与她置气这么多年。”我一步一步逼近父皇,“母妃死于有心之人的阴谋,害死母妃之人,却依旧活的自如,如今,便该是还报的时候了…”
父皇被我逼视的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怔怔道:“阴谋…你是说,她并非自尽…是有人害了她性命…”
我眼中的恨意全然爆发出来,“亏得父皇有一个好贵妃,母妃便是死于她手,当日我怀着身孕,她与云宫姚氏联手,先是害死母妃,害我险些难产而死,后又写书信以母妃的死来离间我与承琰,我被诬害,被废妃位,我的孩子也没能活命,环环相扣,与姚氏勾结,各取所需,这一切都与瑾贵妃脱不了干系,”
父皇闻言满面震惊之色,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春日的阳光和煦,撒入殿内,弥漫着令人舒适的暖意,然此时殿内却如同数九寒天,仿佛要将一切冰冻。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目光变的凌厉,“不管父皇如何决定,我不会放过瑾贵妃,无辜的人都应被善待,唯独她没有资格。”
许久,父皇颓然的坐在椅中,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你方才所说之事,容朕好生想想吧…”
“大势所向,华国难逃一劫,若是执意迎战,我也无力阻止云国的铁骑踏破华国的每一寸土地,承琰虽宠我,然与一统天下的野心相较,他不会因我而对华国手下留情,父皇好生掂量吧。”
言罢,我不再去看父皇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一直在门外等候我的玉缘与容瑾见我出来,忙迎了上来,“主子,如何了?”
我早已收起了方才的厉色,抬头却迎上了刺目的阳光,鼻尖一阵酸涩,生生忍下了眼泪,“该说的,都已说尽,便看父皇如何思量了,先回去歇着吧,我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