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层的灯光还亮着,雨越下越大。
我从车里钻出来,恍然发觉自己没有带伞,我空着两只手冲入雨中,站在距离巨文大厦不远处的街边,闪电轰鸣雷雨滂沱,将我困顿其中。
我极少如此不理智,说不上无动于衷,但绝不会不顾一切,哪怕千难万险横亘在我面前,我也很难击溃自己所有底线。
而这一次我承认是祝臣舟对媒体那句“我从没有考虑过给予她婚姻,我们仅仅是在一起过。她并不适合做我妻子,她没有清白的家世和单纯的过去。”
那我到底算什么。
一个生子机器,还是一个短暂的玩物。
我最后一丝理智和期待,崩塌在他的薄情里。
我站在暴雨之中,十一层的灯不知何时黯淡下去,三十三层楼的大厦只剩下一楼几盏微醺的光从窗口透出,其余皆陷入一片漆黑。
就像此时的我,在一条冗长交错的深巷内寻不到出口。
大门口人影窸窣蹿动,我抹了抹脸上的雨珠,尽力睁开眼睛去看,祝臣舟被部下和保镖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走出巨文大楼。他依旧王者风范,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难以企及的风华。
我眼前非常模糊,雨水不停浇注下来,在我脸上滑开痕迹,根本擦拭不过来,我双手绝望垂在身体两侧,他不曾走过来,我无力走过去。
街道寂静空荡,少数没有带伞的行人都避到了屋檐或者雨棚下,只有我站在雨水之中,失魂落魄像疯子一样。
祝臣舟原本还在聆听下属说话,但那名下属忽然止住了声音,他透过雨幕看向我,大约是认出来。
祝臣舟顺着他目光朝我看过来,我们四目相视,我和他良久都没有动,我们成为了一尊雕塑,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
火烧一样啊,任凭这冰凉大雨如何浇灌都无法扑灭,那团仇恨的火将我撕裂了,烤焦了,将我推向万丈深渊之下,碎成一片一片。
我朝前奔跑两步,隔着雨幕朝他大声嘶吼,我喊他名字,“祝臣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的心是怎么做的,是钢铁吗?炮烙都融化不了,都融化不了啊!”
他身后一群部下在面面相觑后,撑伞离开了那里,他始终一动不动,秘书在他身侧为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他的目光深沉复杂,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其实在这时我才发觉我从来没有看懂过他,他浑身的戾气太重,我唯一见过最真实狼狈的他,是抚摸着吕慈留下遗物的样子。
他眼底有猩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氤氲出泪水。
我才知道,祝臣舟也会感伤。
可我的孩子呢,他该死吗,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就能狠到无动于衷。
孩子死前那一刻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再一次在我耳畔炸开,我悲痛欲绝,心里像是在同一霎那被无数刀剑狠狠插入,血溅如柱,却缓解不了那份疼痛分毫。
我恨不得拉上这个世界的一切为他陪葬,世界在我眼中只有攻击、冷漠和残忍,然而这些不该加持给他,他太无辜。
我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风光,看着祝臣舟那么快就遗忘了他的骨肉,绝口不提祝谨。他残忍利用了我,冷酷伤害了我,绝情抛弃了我,也让我失去最后相依为命的珍贵,可我连杀掉他都做不到,我还能做什么。
长时间被大雨浇注的身体,冰凉褪去全身滚烫,我撑住最后力气不肯倒下,绝望摇晃着。
祝臣舟无比冷漠凝视雨中的我,他高大身躯一动不动,在距离我数米远的位置,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在我等了很久后,他终于缓慢迈着步子找我走来,每一步都非常沉重,我知道这一晚后,我们之间终将了结,陈靖深死了,他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他连至死都一败涂地,闵家没落了,死的死疯的疯,吕慈仇恨得报,宏扬与巨文的战役没有赢也没有输,可祝臣舟却不再是从前的祝臣舟。他盘踞南省三十余座城市,将蒋升平节节逼退,他用十一年卧薪尝胆,即使背弃天下也在所不惜。可我的孩子夭折了,成为败给权势的牺牲品,而剩下的我苟延残喘一无所有。
祝臣舟在我面前站住,他居高临下俯视全身湿透的我,他忽然伸出手推开秘书为他撑伞的手,就和我一样,淋在这暴雨之下,那张使我着迷又痴恨的轮廓,满是冰冷水珠。
“沈筝,对我而言,你什么都不算。只是这盘局上我手中再完美不过的一颗子,你制约了陈靖深,制约了我的劲敌闵宝涞,是你太奢望爱情,可这对我而言,根本不足挂齿。至于孩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我试图在他眼底找到丝毫怜惜与悔恨,可全然没有,只是满目苍凉。
“至于孩子的死,是我意料之外。我不占据美索,蔡安依然不会放过我们,不是孩子死,也会是其他代价,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我都有我的考量,我并非欺骗你,而是用我的方式保住每一个成为他下手目标的人。但你要明白祝臣舟不是神,无法掌控所有。沉湎过去只会让生活更加艰难疲惫,所以我选择遗忘。你可以认为我薄情寡义,是你对待过去太偏执。”
我揪住他衣领仰面大哭,这番话让我怎么甘心,我怎么放得掉,为什么所有意外都发生在我身上,我丈夫有什么错,我孩子有什么错。
浇下来的雨像刀子一样割在我心上,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缺氧的窒息感一点点勒紧我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