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山脚下有一座龙门镇,镇上有一大户人家,名曰钱宅。这钱员外祖上几代,都是以收取龙门镇上,三四个村子的农户上缴的地租为业。
膝下育有一儿三女,大儿子在安泰城中开了一家酒楼,生意好的不得了。二女儿知书达礼,做得些个学问,嫁给了邻县的一位秀才公为正室。三女儿好动且性格豁达,身为女儿身却练得一身本领。
早几年也嫁给了安泰城中志远镖局的总教头为妻,随夫走南闯北,在江湖上也是闯下了不小的名气。
唯独这大女儿的亲事,一直是钱员外不愿提起的。因为这钱大姐相中了镇上的一个小木匠,并且不听长辈劝说,执意要嫁给他。钱员外无法只能草草准备了一份嫁妆随她去了。
说这木匠的父亲也是县衙门的邵师爷,所以家境呢也不是太贫寒。若仅如此钱员外也不会说什么的,反而应该极力支持才是,必竟钱府在整个东梅县也是数的着的大家,要是能在衙门有位亲家,以后遇到田户闹事多少也好办事不是。
可是这小木匠为人呆板木纳,不喜言语,亦没有与其父一样见人识的七分心的本事,便自行学了这打理木头的手艺,平时无活时也给镇上邻里做做泥瓦工,所以并不得其父喜爱,钱员外也就更谈不上和这位亲家多走动走动的心思了。
话说这钱大姐名叫钱华,嫁于木匠后不嫌苦不叫累,并且生得一双巧手,心思也是众姐妹中最细的。街里邻居常叫其帮助量身订做几身衣裳,时间久了便开了个成衣坊。生活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过的小有滋味。
后几年也算挣气,先后为邵木匠生了一儿一女,大儿子唤做邵正,小女儿名曰邵英。
等孩子慢慢大了,邵正长到六岁时,这钱大姐也想送他去读个书、识个字什么的,可是好师傅都被大户人家请了去做私教了,跟其他半调子的先生做学问还不如在家做农活。
女儿还小不着急,可是对邵正的培养确是想早些的好,必竟期望孩子的成就要超过自己这一代。现在身为父母,也倒是体会到了当初钱员外的那份苦心。
想到这,钱大姐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后院。
“当家的,我想到了一位先生,我们可以把正儿送到他那儿去。”
“你说的是哪位先生?”木匠左手提着墨斗,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你看你,毛巾就搭在肩上,拿手擦汗弄了一脸的墨汁。”钱大姐一边说,一边伸手用毛巾给她丈夫擦脸。木匠叫邵伟岸,站在那里呵呵傻笑。
“我说的是闻老先生,他可是大有学问的,我二妹就是他的学生。”
“闻先生?不是在你娘家教正儿他表哥呢吗?”邵木匠想了一想说道。
“这不影响他同时也教正儿呀。”钱大姐低头一笑,心里打好了小算盘。“我们可以把正儿送到他表哥那当个伴读,然后旁听。。。”
“不行,不行,不行。。。”未等钱大姐说完,邵木匠就打断了她,头还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钱华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挑明,瞪眼看着他。邵伟岸嘴本来就笨被她这一瞪,更是吱吱唔唔什么也说不清楚了。
“不要想那么多,我跟了你是心甘情愿的,你管别人说什么呢?我们也挣了些个散碎银子,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不能因为当年我爹做的事,你就一直恨他不是?”
“没有的事,我没有恨你爹。他是为你好才不让你嫁给我,你跟我是会吃苦的,这些我都知道。”被钱大姐一激,邵木匠吓了一跳。他嘴笨心却明亮的很,知道天下哪有父母不为儿女幸福考虑的呢。
钱大姐嘿嘿一笑,拉起木匠的大手说“我爹不会因为我们的事而排斥正儿的,再说正儿乖巧懂事,虽如你般多沉默,但嘴不笨聪明的不得了,脑子也灵光的很。在成衣店里我为人量的身长尺寸、客人选的布匹、花色,哪天哪个客人来取什么衣裳,他都能记的清清楚楚。”
说到邵正,邵伟岸也是一脸的开心。他也知道孩子脑子好使,经常还给他这当爹的提建议呢,什么造型好看、用什么刀刻什么兽。
上次镇北面葫芦村的申员外订了一批桌椅。邵正还提醒他呢,说申员外家有一个刚学步的乖孙,最好所有的桌椅都做成圆角的,这样可以防止小孩子跑快了收不住脚,被家具上尖锐的角磕伤呢。后来找申员外协商,直被人家夸设想周到,末了竟多给了十两银子做为操心钱。
“可是,可是。。。”连说了两个可是,邵伟岸也没再说出什么来。
“还可是什么,难道你想让我们正儿面朝黄土背朝天,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吗?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如果不考取个功名,可是我们做父母的耽误了他。”钱大姐趁热打铁说了一堆大道理。
“如果让正儿继承你的手艺虽然也不愁吃穿,但你甘心让他一辈子呆在这一亩三分地的龙门镇上吗?不是所有的大家小姐都像我一样能看上你这样的傻小子。”
邵木匠被她老婆说懵了,眼睛瞪的和牛铃一样。若是再不答应,今天就别想好好干活了。
“好吧,你抽空和孩子说说,这么小就要送到别人家去做工,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爹,我愿意。”
未等钱大姐答话,院门外走进来一个面白如玉、唇红齿白的小子。只见其头扎朝天辨、项带银锁圈、身穿蓝衣马甲、下穿七寸蓝马裤、脚穿黑布鞋,好一个白白净净的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