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地大咳起来,脸色涨红,喉间“荷荷”喘息。
李令月赶紧上前,又是给他拍背又是给他倒水,忙了片刻才尴尬道:“这……这是哪个小人在您面前嚼舌根?存心离间您和阿娘的感情,您别想太多……”
“你信吗?”李治打断她,他那温和的眼眸此刻带着深深的痛苦,凝视自家女儿的清澈眸子,“朕方才说的那些,你信吗?”
李令月一时卡壳。
李治深深叹息:“很多事都是贺兰敏月告诉朕的,她死的蹊跷,朕知道,但朕无能为力。皇后,朕弹压不住了。朕身体每况愈下,只怕太子日后也遭了毒手。”他转目看一眼李令月,此刻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父亲对女儿的慈爱,而是帝王对另一套与询问,“支持太子的是魔门,朕知道,但如今皇后下了檄魔令,魔门倾覆指日可待,太子危矣。当年太宗得以执掌天下,静斋出力不少,如今静斋可愿意再插手皇位之争,为这天下保上数十年太平?”
“此事只有师父才能决定。”李令月简单地说,“我会转告她的。不过,阿耶,您不怕……”
“什么?”
“静斋与魔门,真有什么实质上的差别吗?阿娘是天纵之才,对治国理政都颇有心得、也颇有斩获,真换个人来又会是怎样?会不会闹得天下大乱?”李令月的声音又轻又冷,“您不怕,引狼入室?”
李治一震,良久叹道:“你这孩子,说话也真大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女祸,这就是女祸呀。男人无能,以致女主执政、败坏国祚,有了我这一朝的例子,以后谁还敢小觑女人?”
李令月一时难以反驳。李治没说武后败坏国事,她在治国理政上是有功的。她毁坏的是李唐国祚。令月总不能站起来说您要把眼光放长远不要只考虑一国一家的事。至人才能无己,神人才能无功,李治其实是个心胸宽广、政治智慧高超的好皇帝,但他不是神。
唐代的男儿其实是中国最优秀的男儿之一,他们允文允武、刚毅果敢,绝不是迂腐书生,也不是无耻懦夫,然而同一时期的女人们却是如此大放异彩,以至于在某一时间段内将他们衬得黯然失色。
这是不是说明,只要给予一定的舞台,释放一定的自由,女人能够爆发出来的能量,足以惊天撼地?
但是,为什么这段历史的最后,女人们真的成为了“祸患”?为什么武则天只有一个,继她之后逼近最高权力的,却只是韦皇后、安乐公主、杨玉环?只是让人失望的她们?
令月一时失神。
“静斋,静斋……”李治沉吟着,终于道,“不指望这一群和尚尼姑,托给外人朕不如托给你。朕的小令月,你姓李,不姓武,你……你要记住!”他语气虽然严厉,眼神却十分软弱,充满了痛苦和对女儿的愧疚——那种希望把女儿一辈子护在羽翼下,却终究无能为力的愧疚。
令月心头一软,点头道:“您放心,我知晓。”武家又有几个好东西了?偏向他们有啥好处。当然李家也算得上后继无人,唉,这也是桩愁事儿啊。
“朕对不起你。”李治愁苦得很,“本想把你娇惯着养大,以后再好好挑个驸马,一辈子太太平平、荣华富贵地过日子,谁料……”
“那如果我没卷进来,您会选谁做驸马呢?我就问问啊。”李令月很好奇。
“首先得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男儿,出身必须好、人才武功也万万不能比人差,其次么,就是要你喜欢了。”谈到这等温馨的话题李治破颜而笑,略微欣慰,“其实朕看,你城阳姑母的儿子薛绍倒是不错,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极好,相貌亦佳,论起亲疏来是你表哥,薛家也是极好的。城阳姑母你见过很多次,她性子温柔宽厚,对你又好。他们家的情况和你很相宜的。其实你现在也可以考虑一下薛绍?”
李令月点点头:她懂了,李治为乖女儿考虑婚姻大事,第一考虑的是亲上加亲,毕竟城阳公主是李治疼爱的亲妹子(最疼爱的兕子公主早已病死),她的儿子当然是很好的;第二考虑的就是出身问题了,薛家是北方贵族世家,薛绍是根正苗红的红三代,李治在晚年到底还是偏向了亲贵老臣。
太宗李世民治国很有个人特色,其他人无法复制,游牧民族尊称他为“天可汗”,其实颇有多个氏族共同推举大首领的意思,不太□□,略有共和的感觉。他对内治国也是这个调调,与北方各大贵族世家关系融洽,朝廷中官员的位置基本上被北方贵族世家垄断。而李世民与群臣共治天下,皇帝照顾世家,世家也诚心诚意地敬着他、爱戴他,君臣相得,佳话颇多。
这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天子、以德治国的仁君才能拥有的地位。其他人,哪怕是他的太子,也只能继承他的皇位,无法继承他的德望。
在这种情况下,李治稍微软弱一点放任一点,有可能就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