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的小娃娃愣怔住了,姨舅舅是什么?
也不怪别人误认为夏荷是李家下仆,为了干活方便,夏荷一向只穿短打,只是料子比从前在家中穿的好上许多罢了。这小娃娃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着李义安生气了,一路念叨着姨舅舅,回家便去问了家中大人。
大人便笑了起来:“这是什么称呼啊,姨就是姨,舅舅就是舅舅。”
“姨是什么?舅舅是什么?”小娃娃接着追问。
“姨是母亲的姐妹,舅舅是母亲的兄弟。”得到了正统的答案。
第二日小娃娃便兴冲冲地跑去找李义安分辨了。
小义安却是沉默良久,才嘀咕了两个字:“母亲?”
他说的很轻,很不确定。凌先生身周都是比小义安大上许多的男子,小义安这还是头一回与同龄的娃娃们相处,也是头一次才意识到,在别人的家中,有那样一个存在,被唤作为母亲,是不需要解释的,人人都知道的存在。而姨舅舅,反而不是别人知道的呢。
小义安有些迷糊了,他没有母亲。
抱着夏荷的手,小义安想了许久,还是问了:“姨舅舅,我的母亲呢?”
“……”夏荷一怔,猛然间才觉察到,原来初次相见时,那个躺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儿,已经成长成一个小少年了,已经开始着眼去瞧别人,然后来反思自己了。
已经发现了,他和别人不一样,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夏荷极尽温柔地将小义安抱在怀中,尽管小娃娃已经长大了,抱起来不再有那么轻松。然后,他摸了摸小义安的额头,唤着他的乳名道是:“姨舅舅的金宝,你的母亲,她叫做秋月,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女子,把你带到这世上,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呢。”
“那她……不会再回来了吗?”小孩子哪儿知道什么叫命,什么叫死,想了想,却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夏荷一怔,而后摇摇头,怅然道是:“不会了,说不定她已经投胎到别的人家去了。她这么好的人,下一辈子一定会降生在一户安定的好人家的。”
小义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自己的母亲究竟去了哪里。
他开始朝别人打听母亲是什么样的,在被人得知他竟没有母亲后,收到了不少的同情。
小义安可不知道别人在同情什么。
他哼了一声,道是:“我有姨舅舅,我姨舅舅做得更好!”
小义安数着,别人家的母亲做的,不正是他姨舅舅做的吗?
“可你的姨舅舅是个男人呀。”仍是之前那个小娃娃,心直口快地说道。
小义安抿住了唇。
倒是有另一家娃娃,见识过男子间的亲事,忽然道是:“我的小叔,他的妻子就是个男人。男人也是可以做妻子的!”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义安恍然大悟,莫非姨舅舅是父亲的妻子吗?
像是想通了,小义安咯咯笑了起来,只待今晚夏荷再来接他回家。
跳到夏荷怀中,小义安欢快地问:“姨舅舅,姨舅舅你是父亲的妻子吗?”
吓得夏荷差点儿把小义安给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抱稳当了,夏荷脸上带着红,干咳两声,低声问他:“是谁跟你这么讲的?”
“我有个同窗,他的小叔叔的妻子就是男人。”小义安掰着指头在数,父亲的妻子是母亲,如果夏荷是自己父亲的妻子的话,那他不就是自己的母亲吗?原来自己也是有母亲的人啊!
“我的确是和你父亲成亲了。”夏荷想了半晌,还是实话实说了。小娃娃早晚会长大的,他不想瞒义安一辈子。
小义安却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母亲!”喊完后,还在夏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就好像他还小时做的那样。
夏荷愈发哭笑不得,忙摇头道是:“我不是你母亲呀,我告诉过你的,你的母亲叫秋月,是我的二姐。”
“可是,她不回来了啊?”小义安歪歪头,小娃娃对秋月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小小的脑袋里,反而总觉得自己是被那人给抛弃了似的。
“你呀……你会懂的。”夏荷也没法给他解释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只能叹了一口气,如是道是。
“姨舅舅不能做我的母亲吗?”小义安坚持着问,在这一点上他像张家人,都倔得很。
“母亲是女人。”夏荷别的没法解释了,只能这么说了。
小义安思来想去,母亲是女人,父亲是男人。但自己有父亲啊……
可,父亲好像还有别的称呼的法子吧?
小义安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他的一个新朋友,那个孩子是不管父亲喊父亲的,而是充满眷恋地,喊的是……
“爹爹!”小义安这回觉得自己找到合适的称呼了,再也不肯改了,笑得格外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