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王一开口,场面便冷凝了下来,所有人都等着邝希晴的回答,以此决定各自的态度——就连我也开始期待起来。
“端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先回王府休息,”她笑得春风满面,似乎对于邝希昭擅离封地的事情毫不介怀,“今晚,朕在宫里设宴,为卿接风洗尘。”却是避开了话题。
“臣,多谢皇上体恤。”邝希昭又拱手施了一礼,随后便满眼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女子,对着她嘘寒问暖,丝毫不顾忌那些气得怒发冲冠的古板老妪和摩拳擦掌着要参她一本的御史谏官——不说别的,光是这份洒脱淡然便教我对这个庶长姐心生好感。
饶是邝希晴的城府再深,也不好由着对方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轻咳几声,便带着大队人马回了宫。剩下的官员们也是径自离去,唯有那些维持秩序的禁卫还是在一边虎视眈眈,与邝希昭带来的黑甲骑士大眼对小眼,冷冷相望。
眼瞅着没我什么事儿了,正打算坐上马车回府,却见邝希晴身边的宫侍快步走了过来,小声对我说道:“殿下,皇上口谕,请您伴驾,一道回宫。”
“嗯,知道了。”迈出的步子一僵,我暗自叹了口气,吩咐丙三回去知会颜珂,想了想,又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给本王打听一下,姜护卫做什么去了……小心着点儿,别惊动任何人,到时候悄悄来回本王便是。”
她点头应诺,我便随着那宫侍走向了邝希晴的銮驾。
一路无话。
入宫以后,又跟着邝希晴回到了她处理政事的时雨殿。她的幕僚们早就等候在内,我也就识相地提出告退,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好应付晚上的宴会。
不料,邝希晴却出言将我留了下来,旁听她与幕僚的会议;我摸不透她的心思,却也不能抗旨,只好顶着那些人压迫十足的目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视线小心地扫了一圈,却见我的准婆婆,帝师傅筠崇大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微微一笑,教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个老狐狸的目光,真是瘆人得很,也不知道她的长子,那个声名显赫的傅公子,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只要一想到我即将与姜灼之外的人拜堂成亲,胃部就像是有一把火灼烧般,疼痛中又夹杂着恶心干呕的冲动,难受得几乎要落下眼泪。
“晗儿,对于端王擅离封地一事,你有何看法?”坐如针毡之际,冷不防听到邝希晴的提问。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连她会来都是最后一刻才知道的。
当着这么些亲信幕僚的面,邝希晴却第一个问我的意见,到底是存了什么念头?
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沉默,我想了想,便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本王觉得……端王此次未经传召便回到观澜,又带着数千兵士,所谋之事定然非同寻常,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兵临城下却又只身入彀,看着不像是为了□□;比起来,我更愿意相信,她是为了与身边那个妩媚的女子名正言顺地成亲而来。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数,更无法说与这些朝臣幕僚听。
“晗儿所言不差,端王在两日前刚派人递了折子,请奏回都参加你的韶礼,朕还没回复,她已经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不愧是杀伐决断的一军统帅。”邝希晴轻笑着从手边抽出一本奏折扔在桌案上,指尖一下又一下磕在金丝楠木的扶手上,像是每一击都磕在人的心上,极具压迫感。
这便是,帝王的威势么?
包括我在内,诸人皆是默然,无人敢出头打破沉寂,担下这份隐在平静笑容下的怒火。
“诸卿,可记得端王称其所携之女为眷?”指尖一顿,邝希晴倏然又抛出了另一个话题,僵冷的气氛一滞,转而热烈起来。
以武将陆昀为首的官员开始义愤填膺地讨伐起邝希昭有违伦常,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荒谬之举来,更有谏官提议,以此为借口褫夺她的亲王爵位,将她贬为庶民。
她们异常兴奋地批判着端王欲纳一女子为王妃的想法是如何罪孽滔天,十恶不赦,仿佛这个话题是邝希晴故意留给她们以缓和先前的僵持——可是我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正露出满意微笑的帝王,那双深如寒渊的眸子里酝酿着的是刺骨的凉意,那淬了冰霜的怒火远比先前的不耐要更深切,也更难以安抚。
可笑的是这群自以为是的幕僚根本无法揣摩到君主的真意,还在一味火上浇油。
以我的直觉,只怕邝希晴心里,并不希望因此降罪于端王——至少,不是以纳女子为王妃的罪名。
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听着邝希晴与幕僚们又严肃认真地进入到下一个议题,我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伴着嗡嗡不休的谈论声,竟是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等到我再次醒来,却是躺在了柔软宽大的床铺之中——那可供我在上面足足翻滚六圈半的大床不正是邝希晴御用的龙床么?床帐里一年四季都弥漫着龙涎香的气味,是最好的证明。
我怎么会睡在这儿?
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香味,就听一个温雅的女声淡淡地说道:“醒了?”
侧脸看去,身着明紫色常服的邝希晴手执一卷书册,半倚着床柱,青葱如玉的指尖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一举一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优雅姿态,可谓赏心悦目。
“嗯……”不愿承认自己竟然对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