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舒眉将近十一点钟才回到福音堂。

薛白安排了家里的司机开车送舒眉回去。当时教堂已经关门上锁了,江澈独自一人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如一尊雕像般的默默等待着。

一听到汽车驶近的声音,江澈就立刻跳起来,带着满脸渴盼的神色迎上前。舒眉刚一下车,他就急切地马上询问:“这么晚才回来,你一定是已经和薛白谈过了吧?”

“是的,我和她谈过了,你姐姐的事我也全部弄清楚了。来,找个地方坐下来我再慢慢跟你说。”

教堂锁了门,舒眉并没有钥匙,而这么晚了领着江澈去她的宿舍也不合适。于是,她领着他依旧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坐下。头顶的夜空是一片苍茫静谧的幽蓝,一枚银钩似的弯月在云层间轻移,撒下皎洁如雪的月光。他们仿佛坐在一只安静的小船上。

舒眉首先把江澈最想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他。听说江澄当年被卖后并没有沦为咸水妹,而是因祸得福地被香港一家富商收养了。江澈又是激动欣喜,又是迷惑不解地问:“姐姐既然当时就获救了,为什么她没有回南京来找我和妈呢?”

舒眉长长地叹口气说:“都怪那个可恶的饶妈妈。”

得知了饶妈妈对江澄撒的弥天大谎后,江澈的悲哀多于愤怒。因为饶妈妈已经被他杀了,该撒的气早就撒得差不多了。可是母亲和姐姐因此承受的苦难,令他从心底感到悲痛。母亲当年失去了姐姐后,完完全全地心碎了!最终生死不明地在这人间没了踪影。而蒙在鼓里的姐姐却一直对母亲心怀怨恨,十余年来都在怨恨母亲“牺牲”了她。

江澈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嘴唇颤抖着,神色中满是悲伤,一种深切的、无可奈何的悲伤。喉咙是干哑的,发不出声音,唯有眼泪忽然汹涌无比地滚落下来。

已经很多年,江澈都没有哭过了。

十二岁以前,他是一个软弱的孩子,在家庭一再遭遇巨变时只会嚎啕大哭。十二岁以后,尚武教导他男人绝不能随便落泪。因为落泪是无能无用的表现,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想要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足够强大了,才能遇山开山、遇水劈水地解决一切难题。

这十余年来,江澈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从十二岁那年,当他曾经纯熟弹奏过钢琴的修长五指握起钢刀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哭过。“软弱”这个词,已经从他的生命字典中被彻底摒弃了。

因为身为保安会弟子,他的职责就是成为一个好刀手,他的使命就是用大刀摆平一切。年轻的生命几乎每天都穿梭在生与死的边缘。当他挥舞起利刃时,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软弱也会要了他自己的命。

多年的打杀生涯,让江澈的眼睛早就失去流泪的功能。一颗孤独太久冰冷太久的心,像终日被压在沉甸甸的巨石下。心在这样长期惯性的压迫中,长出一层又一层密密覆盖的茧子,逐渐变得迟钝与麻木。爱与恨的感觉,对他来说是一件遥远虚无的事。

没有感情,也就不会有与情感息息相关或喜或悲的泪水。所以这些年来,江澈的眼睛一直如沙漠一样干旱,眼神也一直如冰川一样冷硬,永远带着凛冽的寒气。

但是这一夜,江澈却突如其来地就哭了。而且他的眼泪不是滴也不是流,而是大片大片,如汹涌澎湃的洪水一样顺着脸颊往下冲,将一张脸冲得千沟万壑。

泪水刚开始如大雨倾泄时,江澈就立即低下头,把一张湿漉漉的面孔埋进曲起的双膝间,不想被舒眉看到他流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

但是舒眉已经看见了。男人的泪水——尤其是江澈这种男人的泪水,就如同沙漠的雨水,异常的稀有与珍贵,也就异常的打动人心。

他的眼泪虽然落得汹涌无比,却并没有哭出声音。不是那种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而是埋首双膝间不出声的默默哭泣。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着,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这一刻,他再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保安会会长,而是一个被命运之手拨弄得脆弱无助、委屈无限的孩子。

那个雨夜的晚上,在饶家小院耳闻目睹了江澈冷酷无情的私刑后,舒眉下意识地对他筑起一道心防,不愿再和一个杀手有过多来往。可是这一夜,他的泪水如洪水般迅速冲垮了她心里的防线。情不自禁地,她就想用女人温柔的天性去安抚他。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落在他的后颈处。他这天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黑发与黑衣之间,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看上去格外瘦伶伶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心疼。

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就那样温柔地,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颈、他的发,带着近乎母亲的慈爱与怜惜。这样的温柔爱抚,让江澈埋在膝间的脸庞上,泪水流得更多更急……

这一晚,舒眉直到凌晨时分才回宿舍休息。

她一直坐在教堂的台阶上陪着江澈。他痛哭一场后,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了平静。用犹带哽咽的声音问起江澄在香港的联系方式与地址,打算去趟香港与姐姐相认。

舒眉有些不忍地对他说:“江澈,你现在还没办法去见江澄,因为她和家人已经不在香港了。薛白说,他们移民去了美国。”

之前在薛公馆的客厅里,舒眉对薛白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与想法。而她却满脸遗憾地告诉她,这个计划不可行。

因为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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