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心知自己的把戏或许瞒得过父亲,但绝不会瞒得过大哥,便示意李成器随他到外面去说。兄弟二人绕过芬芳殿,走到一僻静之处,李隆基立即交待:“祖母突然问起当年之事,我也惊着了,不知道祖母心里到底怎么想,这才试探一番。”
李成器沉着脸色:“拿你自己的命来试探?”
“三郎现在不是好好的?”见李成器眉心又要蹙起来,李隆基忙道,“大哥,你说祖母既没有要害相王府的意思,那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当年之事?”
“你怎知祖母是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而非后来为你所逼?”
回想起武曌从未在他们面前出现的呆怔,李隆基有些哭笑不得:“今日显然是我等都想多了,祖母分明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李成器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仍睡不着?”
“大哥可知,我今日为何非要以身试探?”
“你无非是因为看到圣人为祖母上了皇帝尊号,心下不安。”
“正是。眼下还未恢复大唐国号,圣人就急匆匆地承认祖母的皇帝身份,这不就是想说明,他这个皇位继承得顺理成章,根本不是那夜政变的功劳,如此一来,功臣将如何自处?政变这才刚结束,圣人就开始对功臣下手,那么何时会对付怀璧其罪的相王府呢?”
“那也是圣人的事,与祖母有何关系?”
李隆基犹豫了下,终是低声道:“政变那夜,我不是混入了禁军么……”
李成器恍然道:“你看到了什么,没告诉我?”
李隆基忙道:“我是怕你担心。那天晚上政变结束后,祖母单单留了圣人在殿内,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圣人多年外贬房州,归来立为太子不过几年,所以我便想,他能有那样防备功臣的心思,应该是祖母教的……”
李成器叹道:“你未免太小看圣人了。任谁只要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原本想不到的,也会逐渐明了的。”
“大哥的意思是,这件事本就是圣人自己想做的?”
李成器点头:“祖母留圣人相谈,大抵是为了武氏一族。圣人想要遏制功臣,又不愿联合父亲,除了权势微末的外戚之外,便只有武家可以仰仗了。至于相王府,圣人诸事繁多,还抽不出空来打压。”
李隆基沉吟道:“大哥说的是‘打压’,而非‘对付’。”
“正是。”李成器低叹一声,“三郎,也是你当年太小,便见识了祖母权柄在手冷酷无情,所以你现在对帝王,才会只谈谋略,而忽略了人情。”说着他拍了拍李隆基的肩膀,“圣人唯有父亲这一个亲兄弟了,父亲又向来恬淡,当初这太子之位,不也是父亲相让的么?”
李隆基想了想,道:“所以圣人是不会轻易动相王府的,最多不过打压,毕竟父亲也曾登基为帝,又做了多年皇嗣,威望犹在,不可小觑。但只要父亲谨守臣子本分,别犯下谋反的大罪,便可一生富贵无忧。”
李成器颔首道:“正是如此。你今日,着实是多虑了。”
“我费了这么大力气,竟只是庸人自扰?”李隆基不禁摇头失笑,悠悠一叹,“都怪祖母,谁让她好端端的,非要提起当年之事,害我心绪大乱。”
见李隆基如此轻松说笑,李成器却笑不出来。他像当年母亲刚刚离去时那样,伸臂揽住弟弟,轻抚着弟弟的背,却发现弟弟已经长高了太多,自己已经有些抱不住他了。
李隆基怔了一下,眸光一深。他浅勾着唇,细细地感受一番之后,才笑着推开李成器:“大哥,莫要再肉麻,快些回去才好,否则五郎醒来找不到咱们,可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
李成器温柔一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