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他笑着拦住了她的手,“剑上有毒,如花似玉的娘子毒傻了怎么嫁人。”
她眼眶发热,连看他的脸都开始模糊起来,身边有几个禁卫慌张着去寻太医。长孙衷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阿爷,太医可厉害了,我生什么病他们都能治好,阿爷你再忍忍,再忍忍……”
他捂着脸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长孙奂嘴唇青紫一片,有血从嘴角溢出来,长孙姒抬手将长孙衷的头按进了怀里。他笑了笑有些无奈,“我造的孽我来赎,只是看不到他长大。七姐,余下的日子辛苦你了。”
眼泪刮的脸颊疼,她几乎咬碎了牙,嗫嚅道:“你们一个个心狠的紧,把孩子全都丢给我,我怎么办怎么办……”
“不哭了,不哭……”
他眼睛里的笑容越来越小,她安安静静地看着。有个太医大着胆子跪伏上前请了脉,一个头磕在地上,“太上皇……殡天了!”
屋子里压抑的哭声闷钟一般埋死在重席下,外头百姓还未从洒净的欢喜雀跃里缓神,传莲花灯的梵呗之音已然清扬,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被污染。可终究一瞬生死,谁也渡不得。
刑部大狱里的牢头悄默声地换上了丧服,崔荀不得其意,抬头时却看见同样一身白衣的长孙姒手里拿着那把赤面白梅的绢伞平静地等开门。他心思一沉,知道大势已去。
她坐在他对面,将伞横放在膝前,他搁下书问道:“今日有雨?”
“无雨,响晴日头。”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青玉佩丢在他面前,大篆刻的一个渝字刺目,她道:“渝王崔荀今日在城南曲江池畔易容成清华山慧信大师欲意行刺,事发吞毒自尽,敢问足下可是渝王身边那位道长?”
他手一哆嗦,闭了眼睛说是,“当日为保万一便是我和渝王互换了身份,若是兵败他自会联合朝中势力在今日法会上再起事,不成想……”
“朝中势力?可是和瑞公主长孙绾,吏部司封苏慎彤和前惠太妃徐氏?”
“不错!”
外头自有录事笔笔记下,长孙姒示意他出去,从袖中取了一张手谕来,“这是给你的,何去何从你自当明白,勿要再起纷争!”
她起身欲去,身后的人将手谕上前大理寺少卿李奉赐死几个字来回看了几遍,颤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长孙姒攥住栏杆长长地缓了口气,“过去一年,四件案子与其说南铮手刃仇人倒不如说是你清理同党,这份胸襟单是那个有勇无谋只会泄私愤的崔荀做不出来;何况四件案子都给我留了提示,线索清晰拿捏关键,若非善于刑狱又久经官场之人不可能考虑如此周全;我自京城到渝州几番遇险,死里逃生,若非你着人手下留情,我活不到今日;最后,你如此在意那把伞……”
她打开牢门出去,“李璟有了三岁大的女郎,李妧也有适配的郎君,他们兄妹各自安好你大可放心。十二年前本该死了,隐姓埋名做出这等危害苍生之事又是何必!”
身后镣铐声刺耳,李奉垂头低声道:“崔荀自蓬莱救了我,我欠他一命,自当生死不顾报他活命之恩。何况南郭之事又因李家而起,以致冒犯天颜。我欲扶崔荀御极为他正名,舅舅并非刻意为难于你……”
她捂住眼睛,厉声道:“今日去的是三哥,我有何为难?”她扶墙跌跌撞撞往外走,小声道:“是我自己不察,你分明已经提示于我,枣树与酸枣树的不同表示两个相似的人,道人比崔荀还要高的身量,是我忽略了……舅舅……”
狱门近在咫尺,可她却再也看不清路,跌坐在一片黑暗里捧着脸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