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的时候,顾予茗彻彻底底变成了贤淑母亲,每日很和顺地照顾禾青上学放学,吃饭睡觉。弟弟没了,沈禾青也仿佛迅速长大,很知趣地不再打扰母亲。沈亦则日日陪在身边,刚开始的时候,孟有榕顾及予夫人刚刚失子,又是整个大帅府的独子,儿子要体恤夫人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日子渐渐久了,连夏季的风都已经渐渐转凉,沈亦则却似乎没有一点要顾及大局的意思。
终于,在流琛又一次被恭敬地请出翰藻轩之后,孟有榕终于坐不住了。
下起初雪的日子,东厢房的地龙拢得很足。
“母亲找儿子来所为何事?”沈亦则恭恭敬敬地给孟有榕请了个大安。
“没事,你就不来了吗?”孟有榕坐在踏上,睥睨地看着儿子。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沈亦则连忙道歉,给章全使了个眼色:“龙城靠近西北,儿子新得了一件貂裘,特意来孝敬您。”
孟有榕看着华贵的貂裘大衣,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你若是真的想要孝敬我,就该知道整个东平上下流言都传得沸反盈天,说是你这大帅的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福祚单薄。”
“亦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孟有榕敲着拐杖,苦口婆心。
“娘,儿子知道。”沈亦则逃避:“可是峦森才刚刚走,阿茗她……”
“沈峦森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孟有榕气从中来,接着以退为进:“茗丫头极懂事礼,想必不会不通情达理。”
“娘……”沈亦则何尝不知道东平城外的谣言,一个庶子坐上大帅之位,儿子又没有一个活过成年,这些,都是挑起事端的绝佳借口:“再等等。”
“怎么等?”孟有榕诘问:“除了竹青阁,你从来都不到其他地方过夜,你叫我怎么等?”
沈亦则无奈:“儿子…没心情。”
“若是不喜欢流琛,”孟有榕看了一眼立在章全旁边的景儿:“景儿也可以。”
沈亦则剑眉皱成一团,娘难道不是最喜欢峦森的吗?不是一天见不到一面都难过吗?为什么他的儿子才刚走,他的妻子还在伤心,她却逼着他去和别的女人欢好?
于是突然一下站起了身,故意打碎了自己的茶杯。
“娘知道峦森是怎么没的吗?”
想起那个温顺可爱的孩子,孟有榕眼里闪过一丝阴暗:“你提这个做什么?”
沈亦则一下子发怒,对着章全道:“明天,把院子里那些柳树给我连根拔了。”
“娘,程波翰问阿茗,问峦森有没有去过花园,接触过柳树之类的絮状树木。”他的语调里满是痛苦。
“阿茗撒谎说没有。”沈亦则指着门外已经枯败的一排树:“您说有没有!”
“你这…什么意思?”孟有榕抬头看儿子。
“意思就是或许这排柳树就是罪魁祸首。”沈亦则失去理智:“阿茗不愿意告诉我,我不愿意告诉您,那个您深信不疑的臭和尚保佑了您儿子吗?保佑了您儿子的儿子了吗?”
“大帅错怪我们老夫人了。”景儿冒死出言,眉眼间却染了一丝得意:“这老夫人母家的孟二小姐也生了女儿,这月姐儿也是隔不久就来东厢房一趟的……”
“你是想说别人的女儿活了而我的儿子活该死了是不是?”沈亦则死寂般地看着景儿:“一个奴才有你说话的份?”
“需要我提醒你对这奴才干过什么吗?”孟有榕的脸色奇差无比:“或许作为一个母亲,我是对不起我的儿子,可是你不仅仅是我儿子,究竟你的阿茗重要,还是整个东平的安稳重要,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句话将沈亦则梗得心碎,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的旧瓷片,半晌,跪在地上朝母亲磕了个响头。
“娘,是儿子不够孝顺,可对晏海、峦森,除了怀缅,我连对不起儿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孟有榕目送着儿子离开,接着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排柳树,难道真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孙子?
“老夫人,该歇息了。”景儿挑帘进入,开始服侍孟有榕。
“景儿,你说峦森会恨我吗?”孟有榕泡手的时候突然问。
“当然不会。”景儿甜腻地回应,他们倒还真是母子,当着面一个比一个恨烈,孟有榕毫不留情地揭儿子伤疤,却又在背后默默自责垂泪。
“若不是茗丫头身子不爽没法再有孩子,就算时间久一点,终归是有希望,我也不会说什么。”孟有榕嗟叹,峦森出生时候的惊险还历历在目,可是经历了这么大的磨难,却终归是没福的。
“竹青阁那么多花花草草的,小少爷出生的时候就是春天,大帅只不过是伤心过了头,所以才怪罪在老夫人头上的。”景儿贴心地安慰。
至于那个被填了相思子的拨浪鼓,已经随着一把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景儿。”孟有榕突然抓住她的手:“你愿不愿意赎罪?”
景儿愣住。
对孟有榕,何罪可赎?
“你愿不愿意生个孩子给茗丫头抚养?”孟有榕问出口,阿则心里苦她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景儿毕竟是他的通房,又救过晏海,还曾经是竹青阁的,这样的选择看似荒诞,却最可行。
“对予夫人,我是要赎罪。”景儿忙推脱,沈亦则这个人让景朝无后,她便会让他无后:“可是,老夫人,我在您身边久了,实在不想离开您。”
“况且我这样的身世,也不光彩。挑个和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