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呀?”,林玦笑了笑。
“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阳春白雪,朔风冷月……天涯海角,只要你愿意,都能去……”
“听说三殿下如今已是一国之君?先恭喜啦。”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契约夫方寸大乱。
是啊,他如今已是一国之君。
再也不是那个被当作人质送到敌国的落魄三王子,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性肆意而为的人。
他是一国之君,他有爱戴他的子民,他有满朝的文官武将,他有漫天无数的财富,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坐上那个位子之后,他似乎拥有了一切。
但也正是坐上了那个位子,他身上原本流淌的鲜活的血液,却要有一部分要永远的死去……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阳春白雪,朔风冷月……这些地方,他都不可能去成,甚至连看一眼都是奢望。
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是戴在他双脚上的镣铐,挣不脱,逃不开。
契约夫长久的沉默,答案已经昭然若揭,林玦笑了起来,“林家已经有太多人选择游历四方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吧……”
“其实罗刹国也不错的,换个地方,换种心情……”,雨渐渐变小,契约夫却感觉眼前雨雾弥漫,大概……是细雨飘进他眼睛了吧?
只要林玦愿意,他可以将后宫的那个位子给她。
“从一个牢笼,转移到另外一个牢笼?”,林玦半开玩笑的看着他,就算失去了一大部分的记忆,但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还是让她感到心惊。
“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日子富足,无人打搅。在乎的人都在身边,人生能够如此,还奢望什么呢?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生活十分安逸,可她的心里,却总像是少了一块,估计是闲的吧?
人闲下来总是会瞎想,林玦决定从明天起去林琼的铺子里帮忙,或者去城东的学堂里当个女夫子,忙起来!她会觉得空空落落,绝对是因为太闲了的缘故,只要忙起来,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
烟雨蒙蒙。
青平桥下,来往行人车马络绎不绝。透过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契约夫的思绪随着眼前的雨雾飘远。
那一年,他败给了初出茅庐的南宫懿。
几乎是身败名裂。
满怀失意消沉之际,他被当时的大君送到了大业国。名义上是使臣,但谁都知道,他是来这边当人质。那时的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报仇。他要杀了南宫懿,和他有关的所有人。
当然,大君并不是简单的让他过来当人质,他还充当了杀手和刺客的作用,目标人物是当年风头无限的六皇子凌墨。
刺杀一位没有什么武功的皇子,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天,他布下了所有的局,甚至不惜亲自假扮杂耍的人,要的就是让凌墨上钩。谁知道……
眼看着凌墨就要上钩,却没有想到,有个蠢货发现了异样,直接推开了他,自己进了那火圈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林玦。
一个与他同父异母妹妹维卡长得完全一样的中原女子。
直到南宫懿孤身前来救她,他才明白,大君让维卡易容的“良苦用心”。鬼子杀神,也有软肋,南宫懿的软肋,就是林玦。
想起来,林玦恨他也是有理由的。毕竟从那时开始,他便将她列入了必杀名单里……
可他的心境,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呢?
契约夫想不起来。
或许是某次的争锋相对,或许是某次的擦肩而过,或许是她那一脸倔強打不死的样子,或许是……
或许是在日常的点滴之间,他渐渐明白了为何南宫懿会如此的在乎她。因为那个人,她值得被在乎。
雨雾朦胧之中,有个小孩手中拿着风筝,一脸吃力的想要让它迎风高飞,只可惜,他的手一松开,风筝就掉落在青石板的地上。
“你说,风筝最后能飞得起来吗?”,契约夫问。
“他太倔強了,应该放弃的。”
小孩子的努力,除了让风筝被雨水打的更湿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风筝与雨天,从来都不该一起出现的。就像飞蛾扑火一样,盲目的违背规律,最后的结果,只会输得更惨。
“或许,等你以后想游历四方了,可以到罗刹国看看,那儿风景……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差……”
“会的。如果我有去的话,一定会去拜见你的。到时候还望陛下不要将我驱逐出境才是。”
细雨蒙蒙,耳边的清丽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缥缈起来。
契约夫同样笑着点头应下这个约定。
只是不知为何,他几乎是可以肯定,今日一别,就是永远。就算林玦最终选择云游四海,就算林玦来到了罗刹国,她也是不会再去见他的。
春寒料峭,温婉如江南,在冷风斜雨中,也让人忍不住冷颤连连。
林玦站在青平桥上,目视前方,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半空中;契约夫站在她的身侧,蓦地回头,正好将她的神情收归眼底。
笼子再精美,对于想要飞出去的雀鸟来说,也不过是一种束缚罢了。雨天与风筝,飞蛾与火,或许她说的对,他不该如此倔強,早就该放手了。
各自归去,各自安好。
*
京都,阳华宫。
草色青翠,春色满园。
白昼的光线穿透雕花镂空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