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乎才好闹,没人在意,闹这么一场,反倒叫人尴尬得下不了台。
王夫人回忆着先前宝玉脖子上的五彩美玉掉在地上,一家人紧张得什么似的,如今重重摔一下,都没人在意,越是回忆,越是觉得委屈。
贾母瞅邢夫人、王熙凤那眼神,半是看笑话,半是埋怨宝玉在她们家生事,只叫鸳鸯把玉给宝玉系上,安抚宝玉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也说不出来。
就连宝玉也知道这边不是他家,闹了也没人理会,煞是懂事地不再叫嚷了。
这么一瞧,黛玉的心就也放下了,见王熙凤一摆手要领着她出去,怕玄玉被方才宝玉的癫狂模样吓着了,忙带着玄玉随着王熙凤出来。
“大妹妹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我进门那一日,宝玉也是这么发疯了一回。”王熙凤笑着,全然不把宝玉摔玉的事当一回事,领着黛玉向她院子里去,只瞧她那后院门一开,走几步就到了玄玉住着的小院,再向西边走几步,过一道文竹小门,便是迎春的住处。
黛玉瞧着王熙凤安排的十分妥当,恰像是他们姐弟两个都在王熙凤眼皮子底下一样,等贾环带着玄玉向前面去寻贾琏了,便进了迎春的屋子,瞧屋后翠竹竿竿,风吹来沁凉一片,心里感叹了一声,已经知道先前传得十分玄乎的通灵宝玉,已经失灵了;且贾赦一房,似乎很不把贾母当一回事……一时间,感慨起骨肉亲情,怎会冷落到这地步,听见一声嬉笑,抬头见一块其势若犀的山石后,迎春走了过来,便忙迎了上去。
“一猜,就猜到你在琢磨着老祖宗的事。”迎春拉着黛玉向房里去,先请她在榻上坐着,便拿着绣绷子,去绣花。
黛玉看她是用手指粗续的丝带绣花,那一朵牡丹花像是从绣绷子里开出来一般,煞是惟妙惟肖,接了一盏茶握在手里,听窗外她的陪读丫鬟雪雁、霜鹊已经跟迎春的司棋、绣橘熟络地说起家常来,抿了一口茶水,看迎春绣花,叹道:“虽我才来,不该说什么,但老祖母未免太可怜了一些……方才,竟是老祖母没发话,琏二嫂子便把我们带了出来。”
迎春料想这边的许多事,贾敏未必肯说给黛玉听,便一边绣着花,一边道:“你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二嫂子原本对老太太、太太是一样的敬重,就连太太当初有了五妹妹,存心作践她,她也忍了下来。要不然,老爷如今肯叫她避开太太,管着一家大大小小的事?至于老太太……”略顿了一顿,在黛玉耳边道:“等着瞧吧!嫂子进门后一直操持家务,还没有个好消息,老太太、二太太一准盘算好如何对付她了,环哥儿嘴里那三千两银子的身价,指不定就是冲着二嫂子来的。”
黛玉早听来接她的人提起过贾母跟着贾赦住,却把银钱都给了贾政,饶是心肠软,也觉得贾母未免有些自作自受了,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也该尽量公允一些。
“林姑娘,”赖嬷嬷从外头领着贾母身边的鹦哥走来,走到黛玉跟前,便叫鹦哥给黛玉磕头。
“这是……”黛玉迟疑了一下。
赖嬷嬷笑道:“这是老祖宗赏赐给姑娘的,老祖宗说姑娘一路劳累了,就不必去谢恩了。”
长者辞不能辞,黛玉起身对贾母的院子拜了一下,便问赖嬷嬷:“玄玉那也有吗?”
赖嬷嬷笑道:“琏二奶奶说玄哥儿还小,何至于像宝二爷一样,弄了一堆的丫鬟在屋子里,如今且用她的丫鬟就够了。琏二奶奶这话才回给老太太,老太太便给了琏二爷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
黛玉疑惑道:“二嫂子收了?”
“那可不,琏二奶奶还亲自去谢恩呢。”赖嬷嬷堆笑说。
黛玉疑惑王熙凤既然不怕贾母,能替玄玉把个丫头推辞了,怎么不肯替贾琏也推辞了呢?虚扶了一把叫鹦哥起来,见她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模样煞是聪慧伶俐,叫鹦哥这个名反倒委屈了她,便笑道:“我狂妄一些,给你改个名,你就叫紫鹃吧。”
“多谢姑娘赐名。”紫鹃站起身来,又对迎春一拜。
迎春笑看着紫鹃,意有所指地道:“湘云得了翠缕,便每每被翠缕教唆着来寻宝玉玩笑。你可千万别那么着,不然我这一屋子的东西,都叫宝玉搬走送给湘云了。”
紫鹃不解其意,赖嬷嬷叠着手跟着笑了,笑过了就对迎春、黛玉道:“恰赖二随着蓉哥儿从南边过来,顺便捎带了一些杨梅回来,等会子打发人给两位姑娘送一筐子来?”
“多谢嬷嬷了。”迎春谢了一句,叫司棋送赖嬷嬷走,瞧黛玉一直看她的丝带绣,便把绣绷子递给黛玉,只看着她绣。
黛玉倒也聪慧,瞧迎春绣了几针,因瞧着不大讲究什么针法,便也像模像样地绣了起来,晚间被贾母叫去用饭,便叫了玄玉一同去,吃饭时,听贾母话里话外,总不免要刺探问起林家如今的产业,心里难过了一回子,略吃了几口饭,送玄玉回了王熙凤屋后,便自向迎春这来,一路奔波,也睡不着觉,瞧迎春还在绣花,便在她边上坐着瞧她绣。
不觉间,竟坐到了二更天上,人越发地精神起来,冷不防地听见隔壁院子里咣当一声,黛玉疑惑着,便看向迎春,喃喃道:“听哭声里的话,像是扬州的口音。”
迎春绣花的手一顿,依稀听见一声啜泣,便对黛玉笑道:“这下子,你放心玄玉了吧,我们家地方小,隔壁屋子里有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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