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沈嫣儿当然知道。因为这可是全凤凰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周边邻国都为之震惊的大事。
安黎国是凤凰王朝西方邻国,两国百年来一直战祸不断,是西方边界民不聊生的根源所在。直到先皇执政时——其实也就是三年前——两国才结为盟国。当然,要令两个世仇国家握手言和绝非易事,连绵不绝的战事令两国臣民都对彼此极不信任,大多数人都觉得盟国协议无非只是一纸文书,不到半年就会彻底作废。
于是,当时为了增强两国之间的信任,获取民众的重视,双方国君做出了一个举世瞩目的重大决定,那就是“交换太子”——让彼此的太子都到对方国家去单独居住一年。一方面是作为人质,另一方面也是文化交流,加深联系。表面上看,这种做法极端危险,但是实质上,只要双方不动异心,信守承诺,太子的人身安全是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的。
而当年被交换到安黎国的太子,正是当朝皇帝凤凰恪。
两年前,凤凰恪从安黎国归来后,龙体抱恙的先皇便把皇位传给了他,而自己则幽居深宫之中静心休养,从此不再过问政事。如今,离双方缔结盟国协议已经过去三年,而凤凰恪登基已满两年,两国之间再也没有爆发过一次战争,就连民间山贼马匪的暴行都销声匿迹了。
就这样,三年前举世震惊的“交换太子”用结果证明了其效用和威力,令两个世仇国家结束战争,迎来了来之不易的和平时期——至少民间的人是这样认为的。
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先皇还是凤凰恪,都成为百姓心目中值得万代歌颂的明君贤主。就连沈嫣儿也以国君为荣,以能把他题字的招牌挂在沈家酒楼门前为选秀的动力。如果不是因为进入万人冢后亲眼目睹了行尸猖獗横行的残酷,沈嫣儿至今还沉浸在太平盛世的幻觉中。
静好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入宫已经四年,最早一年时,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仍在宫中。我曾有幸与姐妹们一起在先皇寿宴上献过舞。当时文武百官和宦官子弟齐聚一堂,太子殿下当然也来了。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盛大的宴会,一时间乱了手脚,不知怎么就站错了位置,水袖猛地一扫,竟扫翻了太子的酒樽……”
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静好依旧是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她神色紧张,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捏紧了双手,说:“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连乐师都被吓得不敢弹琴了。琴声戛然而止,正在跳舞的姐妹们全都停下了来,所有观舞的人也都交头接耳。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吓得连跪地求饶都忘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看到太子起身站起才反应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静好不敢想象的,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好像做梦似的不可思议。
太子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捡起了被水袖打翻后滚落到舞池边的酒樽,然后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座位,对周围其他宾客拱手道歉。看到这样的情景,所有人都以为刚才是太子醉酒后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酒樽,而没人想到是舞姬的过错,静好因此才侥幸逃过一劫。如若不然,就算不被拖到刑房去打板子,但是罚跪挨打是绝对少不了的。
只有静好自己知道,太子当时根本就没有喝醉,他装醉就只是为了帮自己解围脱困而已。后来静好一直把太子当成自己的恩人看待,甚至为了以后能去东宫伺候而更听嬷嬷的教诲,加倍努力地学习礼仪规矩,争取能得到升级的机会被调去太子身边。
结果没想到不久之后太子就被交换去了安黎国。当时宫里有很多受过太子恩惠的宫女太监私底下都十分反对把太子送到如狼似虎的安黎国去,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偷偷议论纷纷。然而,位卑言轻的他们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被送走,什么也做不了……
“两年前,太子回宫那天,我和另外几名姐妹偷偷躲在必经之路上等待见他一面。”说到这里,静好微微皱起眉头,神色黯淡忧伤,“后来见是见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子变了许多。我们几名姐妹看到太子的马车后原本十分兴奋,但是从车窗瞥见太子侧脸的瞬间,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笑得出来,大家全都呆住了……”
只因为太子与她们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国之储君相差太远。
用静好的话来说就是,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甚至更俊美迷人,但是神情却变得十分冷漠,仿佛对宫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他一直平视前方,对马车外一年未见的景色无动于衷。
“在这两年之中,我就只在那天见过他一次而已。除了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之外,其他人都很难有机会一睹龙颜。不要说我们这些宫女了,就连妃子们想见皇上也难如登天……”
“那皇上平时都和什么人亲近呢?”听到这里,沈嫣儿终于忍不住发问。
静好想了想,说:“后宫之中,最常受到皇上召见的,应该是落英宫的乌察天人。”
“什么天人?男的女的?”沈嫣儿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静好摇摇头,说:“他具体是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总之看上去就挺邪乎,巫师不像巫师,道士不像道士,只知道是个比皇上略年长的男人。他是两年前与皇上一起回宫的,大家都猜测他是安黎国什么部落的土司……”
听到这里,沈嫣儿突然问:“是穿黑衣服的吗?”
静好惊讶地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