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琏的眼底浮起一层为不可见的血色。
陆尘潇的头皮发毛,一股寒意从脊骨翻出,心神疯狂地警报起来。危险,危险,但是手脚冰凉,似乎已经背叛了大脑,什么动作都做不到。
但表面上,余琏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的表情柔和,那种入骨的深情像是垂在叶尖的露珠,一旦落下来,就能溺死脆弱的蝼蚁。他语气温柔地说:“你可真调皮。”
宠溺的,温柔的,但是隐藏在这些表象之下的危险,让陆尘潇整个人都僵住了。
余琏摸了摸陆尘潇的脸,幽幽地又说:“……真想惩罚你,比如说,永远不能再为乱七八糟的事情瞎跑了,如何?”
陆尘潇毫不怀疑,余琏下一秒就能真的废掉他一双腿。
“不……”陆尘潇勉强拒绝了。
果不其然,这个回答让余琏暴怒了,他一双漆黑的瞳孔猛然染成血红,眼角也隐约有淡红色的花纹浮现。陆尘潇当时就想咆哮——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应该算是他自己——喂喂,正道大能们,你们放这么一个随时会堕化成大魔的人在外面晃荡真的没问题吗?
他真的会死的。
虽然心底对自己的命运已经有了清晰的预感了,但陆尘潇此人本来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他梗着脖子说:“我就算死,也不会受制于人。”
余琏被陆尘潇坚决的表情刺激得一愣,随即眉头紧皱,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他手指一划,就从身上取出了一节漆黑的模样古怪的枯枝,似金似玉。这枯枝一落在余琏手中,枝头上立刻就生长出了九朵洁白的花苞,徐徐盛开,每一朵白玉一样的花朵边缘都逸散开一连串半透明的白色光圈,陆尘潇隐约嗅到沁人心脾的花香,耳边似有佛音响起——“如是我闻……”
余琏脸上痛苦的表情渐渐淡去。
他闭目休憩了好一会儿,才略带倦意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清明,显然已经从之前的入魔清醒过来。对于陆尘潇,余琏似乎也有点意见——
余琏颇为不满地,手指拎着陆尘潇脸颊上的肉,就是一拧。
“嘶……”疼疼疼。
陆尘潇努力地维持着“明明是你的错居然还胡乱怪罪别人”的冷噶表情,另一边疼得呲牙咧嘴。余琏这回是真生气了,确实用上了力气,但也敲维持在陆尘潇能够承受的范围。
最后,见到陆尘潇确实算是受到了惩罚,余琏这才勉强收敛了怒气。见到陆尘潇依旧一脸不领情的倔强,才幽幽地叹息一口气:“我真的很害怕……”
他低声又重复了一句:“真的很害怕……”
但后面的言语,已经无声地融化在余琏内心里的月光中了。他想,陆尘潇根本就不知道,刚才那一瞬,余琏是彻头彻尾地发了杀意的——
他好恨啊。
陆尘潇和太史飞鸿关系亲密,喜欢大自在天,甚至,如果余琏收到的内部消息没错的话,他甚至还和谢庐溪有一份未曾公布的婚约。据余琏之前的观察,谢庐溪确实对待陆尘潇和常人不同。
不能忍。
疼,好疼,想要杀掉他。
只有这样,陆尘潇就不会再和别人说话,不会再把视线停留在别人身上,不会和其他人接触。
他的,都是他的。
只要杀掉陆尘潇就可以了,而且,余琏有证据,能证明这位小道士和魔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杀了他,不会有任何问题……杀了他,得到他,占有他。
就算他最终为此堕落成魔。
那又有什么关系?
余琏曾经在永冻的世界枯坐了一千年,忍耐了近乎永恒的孤寂和寒冷,他不能睡觉,也不能有片刻的松懈,因为心魔会乘虚而入。而有时候,余琏看着这些银装素裹的世界,也会忍不仔然。
——他真的扛过了这么多岁月吗?
还是说,他早就已经疯掉了,却不自知?
坚持下来的也许是仙,也许是魔,但无论那一种,都和人没有干系。余琏想,也许活下来的只有执念,不能输,不能认输,更不能服输。
他等一个人已经太久了,等到了已经失去了平常心。
他等待一朵花开。
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故人多逝,天地已移。
可这样的心情,陆尘潇不会懂,他也不肯懂。余琏心下叹息,他勉强压住了自己有些翻滚的气息,对王雪禅和张涉水回答道:“我没事。”
毕竟,佛门至宝菩提九花枝还在他手中。
似有似无的,余琏避开了,如果有一天,连这件至宝也无法镇压他的心魔的话,那出世的,该是多么可怕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