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闲话片刻,便见一位盛装夫人由侍女簇拥着迤逦而来,她身着银红色蝶戏牡丹纹宋锦琵琶衿上衫,下着寒烟紫绣和合如意花纹的罗裙,乌压压的秀发挽成百花髻,簪着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一溜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坠子在鬓边闪闪发光,越发显得她艳光照人,富贵难言。在座之人皆知这便是今日宴席的主人同福公主,俱上前盈盈一拜。
同福公主虽生得有几分英气,却笑容温和,看上去很是可亲。她微微一抬手,道:“不必多礼。我这府里的牡丹花开得极好,想着若是无人欣赏岂不可惜,便邀请了各位千金来赏花游玩,叫我也沾沾你们年轻人的朝气,今日不必拘泥礼数。”
她虽是这样说,但在场又有哪个女子敢放肆,自然一番附和,规矩却还是依礼做足。
只听一女子出言道:“公主正当韶华,国色天香,风采是我等万万不及的,咱们哪里好妄称年轻人。”
按说此女说的也是事实,同福公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貌美又兼具高贵气质,的确当得如此称赞。只是众人看向那女子的神情却很是鄙夷,说来也是有一番渊源的。
此女乃是成贤伯的孙女,闺名方雅珍。成贤伯府听着也是勋贵之家,奈何早已是个空架子。这爵位到方雅珍祖父这一代便到此为止了,她父亲又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人物,祖上一份基业早已被糟蹋了个干净。偌大一家子只靠着方雅珍的母亲苦苦经营支撑,遂将几个庶女嫁了富庶的商贾之家。
要说时下虽不至于歧视商人,但纯粹的商贾人家地位确实不高。所谓纯粹的商贾人家是指家中无人出仕,皆以经商为业,与那些勋贵书香门第,置些铺子增添进项的人家有本质的区别。
也正因如此,方雅珍的几个庶姐妹绝对是低嫁了,京中便有人议论方雅珍的母亲为了维持府中生计卖了庶女云云,连带着也有些看不起方雅珍,说她与其母一样会钻营。再加上方家早早放出风声,说是要送方雅珍进宫,便更让一些人家看不起,平常人家有这样的打算也不会声张,哪有这般猴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选上了呢。那些被家族内定入宫的闺秀更是将其视为竞争对手,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不过在江娑月看来,方雅珍的母亲可比江田氏有人性多了,至少没有让庶女遭遇家暴或者早早守寡。商贾人家虽不好听,但日子总是自己过出来的,江婉月她们看着嫁得不错,实际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未必有那方家姐妹幸福。
同福公主似乎也受流言影响,对方雅珍有些淡淡的,只是含笑看了她一眼,便对众人道:“都入座吧。”
一众莺莺燕燕分别入座,早有侍女抬了屏风上前,置于众女之前,另有侍女上前奉上了香茗和瓜果点心。
众人知道这牡丹宴上会有年轻男子出席,因此以屏风相隔,遂也安坐如常。只是她们嘴上聊着眼前的姚黄魏紫,眼中却不时滑过期待、紧张与羞涩的情绪。
席上闺秀正陪着同福公主闲聊,远处却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笛声,仿佛一缕细丝,飘飘荡荡似乎立刻便要随风而去,却又韧而不绝,轻柔地撩动着心弦。渐渐地,似乎吹笛之人走得近了些,笛声也愈发清晰起来。其声清越,有如直上云霄;其声空灵,有如溪流淙淙。让人不禁被这笛声吸引,渐渐沉溺其中,有飘然出尘、熏然欲醉之感。
一曲终了,席间众女多露出叹服好奇之色,只是碍于矜持,不好直接问那吹笛之人是谁。
同福公主毕竟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人,哪里不知这些少女的心思,遂也含笑道:“荣安郡王家的小子又在卖弄技艺了。”
众女心道,原来是荣安郡王家的世子,想不到这位世子除了传闻中貌比潘安的样貌外,竟然还有这样精湛的笛技。有一些心思浮动的便有所期待,脸上浮出朵朵红云,眼中流露出隐隐的期待,这其中便有江皎月。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从花架那边转出一行人,正是此次赴宴的青年俊彦。当先几个中身着月白锦袍的应该就是方才吹笛的荣安郡王世子,但见他面若冠玉,鬓若刀裁,目若朗星,身形颀长,腰间别着一支翠笛,举手投足间让人不禁想到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江娑月暗暗将其与萧彦做了比较,此二人是她目前所见样貌最为拔尖的,若说萧彦是fēng_liú不羁的魅力,眼前这位便是温文尔雅的风采。想起萧彦,她有意无意地扫过江皎月,见她果然一脸痴迷之色,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江皎月果然不能抗拒这等玉树临风的男子,不过这对于自己来说也是好事。若是江皎月爱上荣安郡王府的世子,以她的脾性,一定会闹着不肯进宫,倘若叫她真的不用进宫了,江肇林便会把所有的希望和资源押在自己身上,以后的机会还有宁姨娘他们的待遇都会不同。其次,江田氏为了成全女儿的心思,必然不会让自己出事,因为一旦她出事,江皎月便会成为进宫唯一的人选。那么,在入宫之前的这段日子,她才能更加安全。
看来,若有机会,她须再加些火候,让江皎月死心塌地想要嫁给荣安郡王世子才好。不过,到时候嫁不嫁得成,便与她无关了。
江皎月此刻心中确实心潮澎拜,她一直以未能嫁成萧彦为憾,奈何两人相识时萧彦早已有了婚约,而且萧彦看中的还是她最为厌恶的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