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饱读圣贤之书,心中本就不太赞同今日的举动,只因姑母说这江家的主母十分厉害,江家妹妹在嫡母面前诚惶诚恐,还是私下会会得好,或许是心中怜惜江家妹妹,或许是长辈提议不敢推辞,又或许是心中害羞不敢多言,他当时便同意了。只是如今面对眼前之人时,他内心深处的内疚和惭愧便如那涨潮的海水一般,一次次地汹涌而来,重重地拍击在他心上。
何梦琴不想自家哥哥竟这样把她出卖,顿时一脸惊诧地看向何骏驰,又想到此言一出,只怕江娑月会恼了自己,脸色微微涨红,忐忑地望向江娑月。
江娑月也没有料到何骏驰能这样坦然地承认,并且向她道歉,心中不免又为他加了几分,能说出这一番话语当是个光明磊落,心地纯善的人。再看到何梦琴那忐忑内疚的眼神,可见待她还是有几分真意的。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也更加真诚,道:“何公子和梦琴姐姐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我仍会待梦琴姐姐如之前一般的。”
得了她的保证,两人终于放下心来,又盛情邀请江娑月改日去何家。两下里客套一番,江娑月便辞别他们,独自一人回江茉香的居处,到了那边院子却听洒扫的小丫头说江皎月几个已经去了江何氏所居的正院,江娑月急忙又朝正院赶去,心道只怕又少不了江田氏的一番责备了。
果然,江田氏见到姗姗来迟的江娑月,眼神便有些不善地扫过去,心中暗恨此刻在人家做客,不能立时训斥,只得冷冷开口,道:“六丫头去了哪里?叫我们好等。”
江娑月立刻低下头,缩得鹌鹑一般,道:“本与何家姐姐出去透透气,因对园子不熟,回来时多绕了些路,望母亲恕罪。”
江何氏自然知道江娑月是被何梦琴带去见了何李氏和何骏驰才耽误到此刻的,遂也开口解围,道:“弟妹家里家风肃正,叫人佩服。只是咱们本是一家人,倒不必拘这个礼,这晌离摆饭还有一会子呢,孩子又是迷了路,咱们便是等一等也是不碍的。”
江田氏自然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发威,便也暂时按捺下来,只那凌厉的眼神仍然泄露了她内心的不满。
稍候片刻,便有管事嬷嬷前来回禀前头饭菜已备下,一行人便又去了花厅,来时还是冬阳煦暖的天气,此时已经簌簌地下起了雪。寒风吹起雪粒,飒飒地打在江娑月的脸上,凉沁沁的,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烦躁。明明是一件在其他人看来很小的事情,却也被江田氏借机发作,江田氏便是要逮着一切机会刁难她,削她的脸面,以为难她、羞辱她的方式来维护作为嫡母的威严,如果今日不是有外人在场,只怕江田氏也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她实在打心底厌倦了这种生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江家女的身份,她曾经设想过带着宁姨娘和江庆晖出走,却也知道即便江家的人不去找他们,他们没有路引,根本无法远行,没有身份户口,便无法买田置产,甚至江庆晖这辈子也无法参加科举。凭着她们那点微薄积蓄,坐吃山空,东躲西藏,实非良策,只得这样一天天在江田氏的威压下熬着。如今何家又将一线希望摆在她的眼前,她却连伸手触及都不敢,只因心中明了没有江田氏的首肯,一切只是镜花水月。这样憋屈的生活对于她这个享受过自由的灵魂来说,的确令人心生烦闷。
往后几年她便到了议亲待嫁的年龄,是否能摆脱江田氏的威压,迈向新的生活,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