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议政王大臣会议,您时不时就瞥我一眼,害我一会儿以为自个儿脸上有东西,一会儿又琢磨着是不是身上的穿着哪块儿不对劲儿。正好,您既然索性停下盯着我了,劳您赐教,问题出在哪儿?”
胤礽没有回答富尔祜伦,沉默中,眉宇间的冷酷欺霜傲雪。富尔祜伦总还是毛头小子,嘴角的笑在胤礽清冷的注视下渐渐有些挂不住了。胤礽掉转方向,大步前行,眼中的清冷因为内心的震惊就快要结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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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暖阁里的御案前,皇帝搁下手中的朱笔,批阅了一段时间的奏折,着实有些累了。
站起身,伸伸胳膊,抖抖腿,刚柔并济打了一套操,舒展了身体后,皇帝叫进梁九功,询问武英殿那边进行得如何?
胤礽与富尔祜伦过去旁听议政王大臣会议,梁九功也派了手下的小太监奉命在武英殿外候着。如果会议一结束,小太监就会先行回来禀报,所以胤礽他们还未见上皇帝,皇帝就已经大致了解情形了。
皇帝问话一出,正巧小太监气喘吁吁刚跑回来,听过小太监的禀报,皇帝转而问起梁九功,“大阿哥可是还在书房?”
梁九功虾腰俯首,乘机掩饰眼中转瞬即逝的笑意,恭顺地应道:“回皇上,大阿哥每日的功课不经您过目,大阿哥是不能出宫的。”
皇帝的虎口把住自己的下颚,拇指、食指收拢磨蹭硬实的胡须,略微沉吟。收回手,背负身后,皇帝方步踱出,同时吩咐:“朕要去瞧瞧阿哥们,交代下去,让太子与纯亲王直接过去皇子们的书房。”
就快靠近皇子们学习的院落,皇帝打了手势,御前侍卫们院门前守候,梁九功轻手轻脚前头开路,皇帝则慢悠悠从一侧绕行,站到了书房的窗户旁。
十一皇子胤禌是宜妃之子,也是五皇子胤祺、九皇子胤禟的胞弟,五月即将虚满七岁的他开春时也正式入学,与皇兄们一道同进同出书院。
今日值守的汉文师傅是新春后刚擢升为内阁学士的王掞,康熙九年的进士,入选庶吉士后,深得翰林院掌院学士熊赐履所器重。成为皇子书房的汉文师傅,也是熊赐履保荐推举。
其他皇子们按照入学先后顺序领了相宜字数的楷字功课,正安安静静、认认真真书写。而胤禌先不习字,王掞带着他诵读《三字经》,王掞一句,胤禌跟一句,低沉的嗓音与清脆的童声此起彼伏,配合融洽。
皇帝稍偏脑袋专注地听着,眉眼弯出欣慰。听到胤禌读错时,心里忍不住纠正;听到胤禌无误时,心里又划出悦浪。
待胤禌读完,皇帝示意梁九功。梁九功及时现身,亮嗓子宣布皇帝驾到,王掞及皇子们大吃一惊,忙不迭齐聚过来行礼见驾。
皇帝正位坐下,叫过胤禌到跟前,“朕听了有一会儿,读得不错,往后再接再厉。”
胤禌长得是圆乎乎的白白胖胖,一笑,五官都眯在了一起,“谢汗阿玛夸奖。”
随即回头瞅向身后侧的胤禔,小声问去,“大哥,汗阿玛都夸我了,今儿不能打我屁股了。”
皇帝讶异,抬头看向胤禔。胤禔脸色如常,严肃认真,“只要我在书房,不守规矩的,就是要挨打。”
胤禌扭向皇帝,可怜巴巴的样子,“汗阿玛,我今儿挺乖的,不信,您可以问师傅。”
皇帝拉过胤禌,和蔼地拍拍胤禌的小胖手,“听兄长的,若是没学好,朕罚得更厉害。不过,今儿你表现好,朕回头差人给你送奖品,以资鼓励。”
吩咐王掞继续考查皇子们的书写功课,皇帝把胤禔带到院里的梧桐树下。梁九功利索地往石凳上铺好石青锦缎坐褥,原本干净的石桌也重新擦过,这才恭请皇帝坐下。
皇帝接过胤禔呈递过来的一篇楷字,粗略扫过。比之胤礽,肩背相望,就连胤祉,也尚有差距。不过,原本书房里一笔一划准确精到练出来的点画倒是逐渐拾了回来,长进不少。
胤禔垂首,等着皇父训示,梁九功却在这时,小碎步上前。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与纯亲王已至门前候着,等待召见。”
“哦,”皇帝放下手里的楷字,“让他们进来。”
原本一直气定神闲的胤禔,霎时眉尖攒紧,垂于身侧的两手攥紧了拳,又快速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