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沮丧的时候,会用胡思乱想来让自己加倍地沮丧。
赫卡特一直都觉得,她会活得那么辛苦是因为她的遭遇。如果她没有被作为质子送到邻国,如果她没有被纳格兰的人恶意地漠视,如果她可以在父母和姐姐的身边安稳地长大,她就会像约达城光明教堂里的那个小女孩儿一样,全心全意地去爱这个世界。
然而她却发现,人生本就是如此辛苦的,她不例外,教堂里的那个小女孩儿也不例外。
在赫卡特的身体里,已经有一些部分正在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发生变化。比如她已经不再以人类的尺度来衡量时间了,一百年对她来说是短暂的,十年对她来说也是短暂的,她甚至有些怨恨塞勒涅,为什么就不肯好好珍惜这些原本就不多的时间。她
营地里守夜的人很多,但是在赫卡特轮值的晚上,大家或多或少都放松了警惕,有几个哨兵看见赫卡特过来,便从他们可有可无的位置上退开,回到军帐里去好好休息了。
一个活着的英雄,其实比神明要更容易获得依赖和崇拜。威尔顿圣教国也喜欢将人们对英雄们的信仰转移到光明神身上,以确保光明神教能够生生不息地运转下去——这个国家就像是一台庞大且古老的机器,想要更换新零件就要停下脚步甚至伤筋动骨,然后渡过漫长的磨合期,但好在这台机器原本便被做到了一个完善的程度,统治者们只想着绞尽脑汁去维持这个机器的完整,让它不要生锈,不要停下。
比起塞勒涅只是想重新夺回被占领的祖国,赫卡特心里有更加富有野心也更加恶劣的想法。那是赫卡特一贯具有的小孩子恶作剧般的恶劣,而在她有了足够的能力之后,这些恶劣就足以被称之为邪恶了。
搅得整个大陆都一团糟,对于赫卡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她没有要为诺德开疆拓土的意思,除了侯赛因之外也不恨任何人,但到了那个时候,她没有这么去做的理由的同时,也没有不这么去做的理由。或者说,支撑着她不利用自己的力量去肆意发泄的唯一理由,就是塞勒涅。
“所以我就说,不要给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这么大的力量。”脑海中的一位先祖愤恨地喊道,“人的破坏欲是与生俱来的。”
“消消气吧,反正我们都已经死了,而我相信赫卡特不会去做伤害诺德王国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我同意。她和对面那群野兽其实没多大区别。”
赫卡特烦躁地在原地踱着步,然后还是忍不住跑去堆放物资的地方,用新月刃轻松地撬开板条箱,拿出了一瓶蜂蜜酒。
“塔利斯人也知道蜂蜜酒是好东西。”她靠在堆在一起的板条箱旁边,一口气就灌下了大半瓶,不出所料的是,变得连毒素都可以消解的身体快速地消解了烈酒,让赫卡特没有感受到半点醉意。
她拎着酒瓶子又走出去,继续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注意敌方的动向。
到了后半夜还有凌晨的时候,守夜的士兵们或多或少都会陷入疲劳与困倦中,赫卡特不会遇到这个问题,但她却更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忽略了周围的事情。
营地某处的那根木桩上,被锁链捆绑的豹头人终于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把木桩整个从土里拽了出来,然后艰难地让木桩从锁链之间滑落,为自己取回了自由。它在豹头人的部落中还是一个幼崽,没有正式地跟着大人去到战场上过,不过它已经参与了多次的大型捕猎,学到了狩猎的技巧。
正因为如此,它没有选择立即跑回自己的营地,而是想袭击这个人类的营地。
豹头人伏低了身体,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试图寻觅一个落单的猎物。它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在一个本来就和周围军帐有一段距离的帐篷里,有正独自休息的人类。豹头人回想着自己的长辈们接近鹿时的动作,紧贴着地面缓缓向前移动。
恰好没有任何一个哨兵看见它的动作。
这个夜晚连同前半夜,塞勒涅一直在为赫卡特写圣典。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可能有遗传自父亲的天赋,轻而易举地就用最触动人心的方式为赫卡特编写了一大串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故事,不过不排除赫卡特以后可以照着这本圣典去做,那这本圣典可就是货真价实的预言了。
她越想越是觉得开心,难得地哼起了小曲,足足写了几十页纸,耗去了墨水瓶里大半的墨水之后,她才揉揉眼睛察觉到自己的困倦,裹上毯子准备好好地睡一觉。
塞勒涅一贯是保持警觉的,但她还做不到赫卡特那样超越了人类的感官敏锐,她不可能注意到豹头人柔软的肉垫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所发出的微小声息,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盔甲脱在一旁,佩剑就放在盔甲的旁边,塞勒涅早已习惯住在有赫卡特保护的地方,她很久没在枕头下藏一柄防身的匕首,也很久没有在睡前使用生命探测术来确保身边安全了。
她失望于塔利斯的士兵对赫卡特的依赖,却忘记了自己其实也在依赖着赫卡特。
直到豹头人的利爪悄无声息地接触到塞勒涅的脖子,她才终于从睡梦中惊醒,幸运的是她是个合格的北地战士,在生死关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策,避开了这能直接让她身首异处的致命一击。
豹头人还是个没有和人类作战过的幼崽,它不会知道要阻止塞勒涅去拿到武器,塞勒涅趁着它因为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