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对着她行个礼,陈娘子抿了嘴儿指指她:“你这可不成,规矩还不全。”说着又道:“总归你想着回家,这一门差事倒正好,只要塞住了那姓王的,便能回去了。”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卖了身的丫头,先时家里还念着,隔两年尝着甜头了,情份也都丢过一边了,哪里还能想着有个女儿在吃苦头,只石桂这会儿还念着家,等知道亲人不过水蛭,自家也就知道了断了。
陈娘子此时也不点破,只应下替她传信,又拿了两盒子糕给郑婆子,一盒子给石桂,收了她一付鞋垫,还了她两条帕子。
中午就留石桂吃饭,银柳还只缩在厨房里装死,她那脸颊肿得老高,嘴巴里头破了皮儿,才刚吃茶就吐出一口血水来,只得把茶水摆凉了才敢一口口咽下去,吃饭是更不必想了,若不是石桂来打茬,也不知道陈婆子今儿要怎么料理她。
石桂出门买了细面,郑婆子又叫切了些猪头肉来,竹鹧鸪本就生的嫩,滚得几下就出了鲜味儿,切好的雪菜下到汤里,两个人就着锅,把一只竹鹧鸪吃得干干净净,跟着把面下进去,连汤都喝了。
石桂收拾了碗筷,陈娘子还吃酒配猪头肉,一口口抿了,一面吃一面打了个饱嗝,笑眯眯的看了石桂:“你且安心罢,我应了你的事儿,定给你办了,你白大娘也还记着你呢。”
两个说些闲话,陈娘子问石桂在宋家过得如何,石桂一一说了,陈娘子经手了这许多人,说出来的话总有几分道理在,她吃得面上酡红,舌头都大起来:“再不能学那些个妖妖调调的,便是想挣个姨奶奶的位子坐,也得极安份,似这样的,死了都没个埋骨处。”
说着还指了厨房,银柳的来历她摸得清楚,无非就是想着吃油穿绸,当个能在宅子里抖起来的姨奶奶,也不想想哪个稀罕她这一条命:“当丫头的,比不得主子屋里一件贵重摆设,真当这些人家惜命不成。”
她吃得醉了,就跟开了话口袋似的,半是提点半是告诫:“那些门前立狮子,墙上刻诗书的人家,才真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说完这一句,还打起酒鼾来。
石桂替她盖了薄被子,回到厨房看见银柳还只怔怔坐着,才刚还说不甘心的,听着陈娘子那一番说辞,竟触动了心肠,可这条路走了半半截,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若是连陈大郎都指望不上,就更没人能托负。
石桂收拾了东西要走,银柳拢了衣裳,帕子用井水湃了敷脸,石桂来来回回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你也别瞧不上我,当丫头的,总有那么一天。”
石桂才还觉得她可怜,听她这付说辞,吸一口气:“你自甘下贱怪得哪一个?”知道陈娘子必不肯就此饶过她,不说杏子那样卖给客商当妾,只怕再往后,连卖到门子里都不成,越发警醒自己这条路不能走,不说沾,连想都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