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惶惶然一头是汗,被喜子拉住胳膊,这才回过神来,掌心一把冷汗,好半晌才开了口:“爹呢?”
俞婆子没了,石头爹又在何处,有一肚皮的话要问,喜子看一看西屋:“爹伤着了,在屋里躺着呢。”穗州城里没进水匪来,城门守得这样严实,想进也进不来,俞婆子跟石头爹两个,也不是在码头的大通铺里遇上水匪的,是坐了船要回乡,在船上遇见的。
石头爹常年当水手的,夜里一听声儿不对,就知道是出了事,一船舱里都是人,被他一个个的摇醒了,听见有人上船四个字,哪个不晓得厉害,石头爹伏着俞婆子,跟众人一齐涌出舱房去。
水匪盯的是货,这半船人却没什么好顾惜,上来就是先杀人,杀个干净把尸体抛下船去,带着船跟货开回岛上去。
轻悄悄上了船,一个个掂着刀过来,被这些人给冲散了,乱刀砍起来,石头驮着俞婆子,竟在人群之中找着了小艇。
此时还有贪财的,想趁着乱去摸些货,石头本来就是托了相熟的船家带他们回乡去,身边哪里有货,只背着一个老娘逃命去。
俞婆子唬得脸色煞白,就看见明晃晃的刀光在眼前晃,杀声喊声震得耳朵响,乱起来什么也听不见,伸手抹了一把脸,又腥又热又湿。
石头要救她的命,先把她抛下船去,死的人这许多,没到清理尸首的时候,他跟着便自家往下跳,腰正磕在小艇上,这些水匪都是坐着小艇来的,趁着货船停在沙草滩边,夜里涨潮时来。
石头知道下头是软沙软草,这才敢把人往下抛,俞婆子却不知道,还当儿子不要她了,要把她扔下去,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好在此时满船都是震天的叫声,也无人顾及这头,石头腰上磕着一下,忍着疼下水把俞婆子拉起来,推到小艇上去,抓着浆使劲往海上划去。
还有来扒小艇的,也有人早早逃下船逃生,光是游怎么游得远,这一片儿都是沙草滩,连人都没有,哪里来的船,石头也拉了人上来,可小艇只坐得下三四个人,后来再伸手的,也都救不了了。
若不是救了那么两个人年青的汉子,也不能再划回穗州港口来,他们没把石头和俞婆子抛下去,也是因着石头当过水手能辨方向,带着他们一齐回了穗州,活下一命来。
几个人才上岸就被拿住了,一听说是逃生的,再看还带着一个老妇,身上血迹未干,何时发的船,何时泊的岸,说得一清二楚,立时派了船去剿匪,又问他们城中可还有亲人,石头这个模样,只能往秋娘这儿来。
他到那会儿还不知道俞婆子已经一命归西,身上有伤还驮着他娘,泡过水再吹过风,身上湿冷些也是该的,还不住的安慰她,到了秋娘那儿喝一口热汤,再擦一擦身子就会好的。
等拍开了门,堂屋里七手八脚的点起灯来,王娘子跟松箩两个也被秋娘接过来一道住着,几个人收拾了床,煎了汤来,一摸俞婆子已经手脚冰凉,口鼻没有半点气息了。
人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先看着脸上身上都有血,还当是让刀给捅了,收拾了衣裳却又不是,连一块青的地方都没有,是活生生给吓死的。
石桂听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俞婆子那么能折腾的人,秋娘喜子因着她吃了多少苦头,如今秋娘听见她的名字还依旧不自在,再怎么也没成想到,她竟是被吓死的,还没声没息的死在了水上。
既然人都没了,又已经进了家门,总要办丧事,回过神来问一声秋娘在哪儿,喜子指一指厨房,秋娘跟王娘子两个在里头蒸馒头。
这事儿还是石桂走后几天里出的,跟漳州闹匪没隔上一天,原来那些人也是叫穗州的水兵赶过去的。
棺材不能久停,还得发送出去,虽是简薄着办,馒头总得蒸上几个,白纸扎花扎纸人也都一一办起来,石桂这才看见喜子身上穿着孝。
石桂先看一看石头爹,窗子开着,他趴在床上也不知是醒了未醒,床边搁着药碗,腰上缠着布条,看着倒是安稳的,跟着便去看秋娘,秋娘热得一身是汗,蒸屉不住往外冒热气,厨房里头三个人,个个都是面上烧红的。
秋娘身上只穿着素色衣裳,却给喜子戴了孝,石桂一看就明白过来,转身就要回屋翻找素衣换上,她身上穿的还是章夫人丫头给的衣裳,杏红色衫子,底下是条白条纱的裙儿。
秋娘看见女儿,扔下面粉盆儿,把她细细看一回,念了一声佛,听说漳州闹了水匪,她急得日夜睡不好,得亏着明月跟了一道去,要不然娘俩个是怎么也安不下心的,看见石桂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才长出一口气。
料得她也看见家里的情状了,到这会儿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人都已经进了屋子,难道还让石头再驮出去不成,不愿办也得办了:“你屋里已经备下了,你去换了衣裳罢。”
石桂知道是躲不开这一遭的,喜子穿了,她也得穿,便为着让石头爹心里高兴些,回屋里去换下身上的红衣,穿上孝衣,头上扎两朵白花,掂了茶壶往屋里去给石头爹添水。
石头爹人还昏睡着,床上挂着纱帐,凳子上摆着茶碗药碗,粥吃了一半,还有些腌菜,石桂替他抹一抹汗,才要坐下,就被秋娘叫出去:“你也坐了船的,赶紧不必忙了,去喝些粥。”
这才觉着肚里饥饿,今儿一天肚里只有半块干饼一碗凉茶,被秋娘押着往厨房里喝了半碗粥,一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