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堂就在女人街上,喜子勉强还算个孩子,朱阿生便不能进去了,只得在外头等着,不过三四百米长的街道,两边都起了木头建的牌楼,顶上匾额刻了女人街三个字,木雕的缠枝花卉,边上还刻了针线纺车跟笔盒墨盒。
叶文心想了许多年,好容易能站在这牌楼下,细细盯着上头的雕花看得出神,这却是颜大家的书里再不会写到的,宝芝看她们都盯着牌楼看,笑一声:“女人街上四样东西出名,针线纺丝,还有就是女学堂里的笔墨了。”
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因着女人多,里头全是女人的营生,男人等闲也不会进来,担水的卖花的开铺子的全是女人,隐隐成了个女儿国,越是没有男人来,里头就越是热闹,两边坊门一关,更是只听见女人声音,十来年下来,这儿也没男人再踏进来了。
叶文心站在牌楼底下,伸手拉一拉石桂,石桂笑起来:“姑娘不往里去?”说不准还能见到颜大家,叶文心回过神来,隔得这样近,反而有些情怯。
女人街临着河岸,一边是屋一边是铺子,河道上还有船只过去,撑船的也是女人,秋娘绿萼两个手挽了手,旁的地儿再没见过这许多女人一道营生的场面,倒跟乡下人进了城似的,左右四顾,慢慢往里头走去。
这儿的人也见惯了,一看她们的衣饰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被她们这样打量着,也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宝芝打头,领着叶文心去了女学馆。
女学馆既无匾也无牌,清清净净一扇小门,门半掩着,里头是粉墙乌瓦,建的屋子与别处不同,倒有些江南风韵,宝芝点点这门:“这个就是女学馆,里头又能读书又能纺丝,纺了丝就装在篓里,船载出去卖给丝厂。”
只当是穷苦人家才在女学馆里读书,宝芝却笑了:“如今世道好,哪会有找不到营生的,从前倒是许多人在这儿读书的,再往后便只有真正穷苦又受家里逼迫的才往这儿来了。”
石桂默然,识字也不能叫这些女人赚得更多,有丝坊有绣坊,连码头上都有女人站的地儿,会撑船的就撑船,能纺丝的就纺丝,绣花当帮佣,都有进项,男人读书是为着科举,十年寒窗一举成名,指望的是当官,图的是飞黄腾达,女人识字又不能科举,还不如就当女工。
叶文心听了也久久都不言语,女学堂成了避难所,向学的还是少,毕竟识了字,也不能让她们的日子更好过,原来颜大家开办学舍的时候就是半工半读,能做工得工钱,才是要紧的。
宝芝眨眨眼儿,不明白这两个怎么都不出声了,石桂便问她:“既是受家里逼迫的,就没人来找女学馆的麻烦?”
穗州不独的丝有绸有海运,昨儿经过的时候还看见了赌档,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论何处都有人受盘剥,不过女人最弱,最容易受欺负罢了。
宝芝“扑哧”一声笑起来:“姑娘真个是外地来的,这女学馆的馆长,可是个了不得的人,你们才还拜会右参议家,馆长是右参议夫人的姐姐。”
叶文心一时怔忡了,天下哪个不知道颜大家是颜皇后的妹妹,宝芝不说是皇后的妹妹,反说是右参议夫人的姐姐,这层关系怎么比得上皇后。
“女学馆年年开学都有右参议夫人都要来的,学里有时还下棋读书画画,办什么花会,若不是里头只收穷苦人家,连咱们街布铺家掌柜的女儿都想来读书。”
石桂听完便乐了,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时时就能帮着撑腰的,看得见摸得着,比金字打的皇后招牌还管用些。
叶文心在门边站了许久,石桂上了台阶去叩门,出来了个梳着双丫的小姑娘,也是一身蓝布衣裳,这会儿书院里头正在读书,站在门边就能听见读书声,石桂心里一直当这位颜大家恐怕跟她来处相同,若不然怎么能办得出这样的大事,如今的女学馆虽不复盛况了,可这星火却是她点起来的。
那小姑娘听说是来拜会馆长的,眯了眼儿笑一笑:“馆长出海去了,没七八个月回不来,你们在穗州若是长留许还能见得着。”
她一伸头就看见叶文心站在底下,笑起来:“若是想进来看看,也是成的。”石桂不意这学馆还能让人进出,哎了一声,赶紧冲叶文心招手。
叶文心一只手揪着襟口,喘了两口气,才敢迈上石阶,石桂拉一拉她:“颜大家出海去了,怕得七八个月才能回来。”
叶文心有些失望,又有些安心,倾慕了这些年的人,只当是近在眼前了,原来还远在天边,跟着小姑娘进了门,眼前就是一片开阔地,系着两条长绳子,像是晒衣裳的地方,却极低,一人都能跳过去。
小姑娘叫百穗,看她们盯着看笑得一声:“这是跳百索的地方,馆长不许我们久座,绣娘年纪大了,眼睛跟腰都不成,咱们半个时辰总要出来走一圈的。”
跳百索抽陀螺踢键子,里头的姑娘们个个都能跳能跑,本来就是出身贫苦的女孩儿,哪个不是在田埂地头上跑的,进了城学馆里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可拿,虽不比原来人数多了,这会儿学馆里也有四五十个学生。
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头发,长辫子就是从这儿传出去的,整个穗州的姑娘家多有梳这发式的,头上戴着绒花,腰上扎着腰带,读完了书便从楼上下来,一楼开间里摆着百来架纺机。
机器这许多,便是原来人多时有百来个学生,颜大家在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