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官家可以甩手走人,跑来看戏的吃瓜群众们也不可能继续呆着抽热闹,不过童贯和种师中两人却主动留了下来。
童贯作为枢密使,这等缉查敌国细作的工作理论上自然归他总管,他要坐镇驸马府谁也说不出个不对来,至于老种师中他如今挂的是闲职想待哪儿自然是谁也管不着。待送走了赵官家和众臣后,二人自然还在前堂座了,黄杰也送了赵福金去后宅歇息后,便也来陪坐。
一时间三人对视无语,不久还是种师中捋着胡子肃然开口道:“子英莫要恼怒,这等事情本朝倒也多见,福儿这孩子虽然不敢说是老夫看着长大,但这等恶事……”
种师中话说道此处,却叫童贯冷哼一声打断,便听童贯道:“端孺无须多言!子英,某且问你一句,如何有凭大的胆子?是当真不怕官家怪罪,还是……故意狂狷自污?”
种师中听来猛然瞪眼,急忙来看黄杰反应,便也见黄杰嘴角微微一扬,却是淡然反问道:“常言道,宁为狂狷,毋为乡愿。小侄所行之事,不过是遁行童伯父故智而已,这般点破便没意思了。”
童贯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种师中顿时也是知了味来,一张红脸顿时被气得黑,伸手指指童贯又指指黄杰,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所谓“狂狷”一词,出自《论语·子路》,谓之:“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而白居易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也可说是对狂狷行为的形象描述。
这先,“狂”这个字粗略和大体上都被视作贬义之语,但“狂”字若是用在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身上,寓意自然也就不同,比如说某某稚童扬言要做什么学馆之中的“扛把子”,可以谓之为“狂”。又比如,当年写下“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崩唐牛人黄巢,也可谓之为“狂”。
因此“狂”这个字,若是用在名人和牛人身上,则多是指不拘一格,气势猛烈,蔑俗轻规。上古但凡有作为的文人大多被人喻为狂士,如屈原是狂士,“世人皆醉唯我醒”;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在当时的人来也是狂得没边了;又如《荀子·君道》:“危削灭亡之情举积此矣,而求安乐,是狂生者也。狂生者,不胥时而乐。”;《后汉书·仲长统传》:“统性俶傥,敢直言,不矜小节,默语无常,时人或谓之狂生。”。
是以,这“狂”若是同智者相联,便也就会蜕变成一种可贵的精神力量:不狂,就没有突破常规的勇气。
而“狷”的古语用法多是“狷介”,指洁身自好,不肯同流合污。陶渊明、郑板桥等“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狷得刚正。因此也只有“狷”才能谦守志道,因此可以说“狷介”就是一种“学骨”。
因此古人“狂”而进取,则进取之后就要学会“狷”而自守,一张一驰乃文武之道,狂狷是中庸之道的进守辩证。
所以,当童贯一语点破,黄杰又称乃是效仿童贯的故智,种师中也就瞬间明白了过来。
童贯这人,对他不熟悉的人只听民间传言自然难以辨其品格,但对于种师中而言却是太清楚他的为人不过,因为这厮也是一个狂狷之徒。童贯最初任供奉官,在杭州为当今官家搜括书画奇巧,助蔡京为相,后得蔡京荐其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执掌兵权至今已十余年,可谓权倾内外,甚至朝野时下称蔡京为“公相”,称他为“媪相”,他也欣然受之,由此可见其“狂”到什么程度。
然而,童贯这人一不爱女色(废话,这厮是太监),二不爱钱财,且还是个出手极大方的人,传闻他度量极大,最喜欢散财物。光是后宫中从妃嫔以下,哪怕是小小宫女他都舍得用财物结纳,由此赵官家每天都能听到后宫中人称赞他的话。而且他虽然恩宠显赫,名声极差,但府上却门庭若市,许多岳牧、辅弼多出自他的门下,厮养、仆圉官诸使者甚至达数百人之多。
然而,对这样一个不爱女色也不爱钱财的人而言,他除了“狂”之外,也非常善于“狷”,那就是专权,且还仅专兵权,尤其是他专的还是赵官家给他的兵权。然后时时摆出一副睚眦必报的模样,在政事上他一不掺合,二不拍板,就算有时候他做得的确不对,你参他也好,弹劾他也罢,他都不会计较,但谁要敢打了动他兵权的心思,可就别怪他给人做“三十”了。
所谓的做“三十”,也就是一般人说“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而这厮的处事原则是直接给你做到“三十”,一点余地也不会给你留下。
所以,自打他担任枢密使以来,不管他打的仗的确是败多胜少,而哪怕老蔡京都是几起几落了,可他就是巍然不动,屹立不倒,究其原因便是赵官家对他大大的放心,而赵官家对他放心的终极原因,也就在他的“狂狷”之上。
而所谓最能理解智者的人自然是智者,最能理解疯子的人只能是疯子一样,当黄杰弄出这么大一个事来,且又不按剧本和套路出牌,猛然来个剧情惊天大逆转之后,童贯自然也就瞧出了点什么来。
几个老妈子下狠心要帮公主耍黑手,且不说是不是公主的授意,就这么点事情何必闹出长街掩杀,还杀回驸马府杀了满地的侍女仆役这些所谓的“党羽”之事来,唯一的解释便是黄杰故意如此,因为正常人就算在极度的不理智之下,血性再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