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一路闪着灯,鸣着笛,在限速50的市区内开得飞快,仅二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西区公安分局。

邸明下车的时候已经觉得腿脚发软了,他不敢跟着警察继续往前走了。

父亲,可能就躺在冰冷的解剖室里,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感觉胸口一窒,呼吸不上来。

那个自他记事以来,天天坐在靠窗的写字台下写写画画的文弱男子,每每母亲与他吵架都一言不发的好脾气男人,最喜欢带他去公园放风筝同时也会在他乱动写字台上的稿纸使劲打他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吗?

邸明摇摇头,将这些可怕的念头通通赶出脑海,里面让他认的那具尸体一定不是他爸,紧张个鬼啊!一定是因为最近父亲行踪全无让他心里有些着急上火,不太淡定,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

嗯,一定不是,一定不是,邸明一边往里走,腿肚子发软,一边在心里默念,父亲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自杀的事吧?虽然母亲病重,但是父亲本身不是个懦弱的人,哪怕生活得艰难,他一直才是家里最乐观最想得开的那一个,即使母亲不在了,他也能一个人好好地生活下去。

“宋法医,麻烦把前天捞上来的那个河漂找出来一下,我带了人来。”带着邸明前来的派出所民警跟守在法医办公室的一名老者打招呼,两人隐蔽地交换了个眼神,宋法医看向邸明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凝重。

“跟我来吧。”宋法医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领人进屋,从一排冷藏柜里抽出一个。

邸明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旁边的所长一鞋,后者无奈地瞪了他几眼,转身出去擦鞋去了,只余下邸明还在那不停地吐。

这帮警察真是神经病!刚才那人说河漂,邸明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不就是指被淹死的人吗?这人指不定在河里泡了几天了,肿得像个不能直立行走的巨型胖子,还浑身黑糊糊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都不成个人样子,就是亲妈也认不出来啊,叫他来还认个狗屁啊!

邸明终于将中午吃的那点饭吐了个干净,还连带赔上些胆汁。终于能理解母亲现在活得有多痛苦了,唉,一会回去一定要对她更耐心点才好。

正当他边吐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法医细心地递了瓶矿泉水过来,领着他回到办公室。离开腐尸的恶臭,邸明立刻就觉得好转了不少,漱了口再喝下几口水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领他来的另外一名警察说:“那个,你们所长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警察摆摆手:“没事没事。他都习惯了。怎么样?那具尸体是不是你父亲?”

一想到那黑丑黑丑的巨型胖子,邸明刚刚变回正常点颜色的脸又白了白,扯扯嘴角:“真认不出。你们这样让人认尸,是不是认出来的一般都不是家属而是罪犯啊?”

“你这小同志还挺幽默,不过一般情况下,家属和罪犯都认不出来的时候多,毕竟罪犯也只是杀了个人,然后想尽办法处理掉尸体,他们其实也不知道人掉到水里几天能腐败成这样。”

“真不知道什么人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天天面对这样的尸体,别说剖开了。就这么看看闻闻味我都受不了,法医真不是人干的活。”邸明生理上的恶心劲过了,心理上的还没呢,一时间嘴上也没把门的。想起什么就说出来了,等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旁边这位头上白了一半多的老人家就是个法医,他可真是对着和尚骂秃驴了,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只得笨拙地解释:“对不起啊,法医同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这职业不好干,你们太辛苦了。”

宋法医面无表情点点头:“嗯,不用在意,我明白。”转身拿出棉签,示意邸明张嘴,好取他的dna样本做鉴定。

邸明乖乖配合,又被派出所民警拉回去,只交待他留个电话等通知就行,便示意他可以先走了。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邸明回去一个星期都没有消息,他想打电话去问问派出所那边,结果到底怎么样,那个人是不是他父亲,却因为母亲突然去世而忘到脑后。

在肿瘤重症病区,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当盖着白布的推车经过他身边时,明显能看到白布下凸起的干瘦人形,以及旁边哭得肝肠寸断的亲属,一想到这样的情景某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邸明陪床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常常上一秒仍然沉睡,下一少忽然惊醒,看着母亲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他总在无数次地将手指放到她的鼻子底下试一试有呼吸才放下悬着的心。

这一天,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到来。一晚上,母亲睡得无比平静,连个身都没翻过,半夜里,他实在感觉不踏实,再将手指放到母亲鼻下,什么动静都没有,再推推母亲,才发现她已经有些僵硬了。

手忙脚乱地叫来值班医生,听到那句“病人已经死亡”时,他大脑一片空白。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那两天,他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如游魂般地结算,开具母亲的死亡证明,到派出所销户籍,联系殡仪馆火化,安排葬礼。

等一切都结束,为数不多的亲友询问他父亲怎么没见时,他才想到要给派出所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结果是他满意的,那个人不是他父亲。可是留给他的是更大的疑问,他的父亲究竟人在何方?为什么连母亲去世这样的大事,他都不肯露个面?三十年的夫妻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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