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风不小,萧璃身形纤瘦,却步履坚实。
这些年跟着父亲外任姑苏,不但要照顾父亲,更要照顾幼小的弟弟,她刻意锻炼自己的身体和意志,身子虽然还是纤瘦婀娜,却绝不似平常的高族闺阁小姐那般瘦弱。
是以,远远望去,穿男装的她给人的感觉只是比普通的男子矮一些,皮肤细嫩一些,倒不觉得特别奇怪。
很快到得一座三层的高楼门前,萧璃微微整理了下衣襟,抬头看了眼那纯色的匾额上洒脱的字体,应是大月朝最有名气的书法家沈建的作品,不知是谁竟能请动他献上墨宝,萧璃嘴角轻扯,便迈步走了进去。
迎面一大照壁,上面用小篆镂刻着整部《茶经》,果然别致,萧璃略略看了看,便绕过照壁向里走去。
相传天下第一茶楼茗都茶楼建筑奢华,格调高雅,萧璃虽有耳闻,但绕过了照壁,还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
且不提那座仿唐建筑的大气恢弘,就是宽阔院内的亭台水榭、假山高树的布局精巧,也足以彰显这个茶楼背后主人的富贵豪奢。
已经有人迎了上来,躬身请萧璃拿出名帖。
棉纱眼罩后的双眼眯了眯,萧璃自怀中掏出一张名帖递上去,那人打开看过后便做出邀请的手势,引领萧璃向前方的三层高楼走去。
要落雪了,天阴沉沉的,乌云密闭。
进了那建筑的大门,大堂宽阔,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名人字画,一张张形色各异的茶桌被一扇扇名贵的屏风相隔。
大堂正中是个小小的舞台,上面布置着古筝古琴琵琶等,想是那些请来的名女佳燕调琴弄曲之地。
萧璃本压抑的心情此刻在这雕梁画栋的偌大茶楼中,终于稍稍轻松起来。
引领之人一路向内,萧璃淡然跟随,此时大堂内客人不多,只有几个屏风内隐隐传来谈笑声。
大堂是挑高的,从下面可看到二三楼的包厢雅座,引路之人上了楼梯,很快便来到二楼,却不停留,一径向三楼走去。
茗都茶楼最豪华的包厢都在三楼,相传此处便是那些王公贵孙,名流雅客的集聚之所,叙谈、会友、吟诗作画、品茗赏景,都首推此处,当然也有那些富商巨贾洽谈生意的,故意选上这样的清幽之所,只是要有茶楼的特制请帖。
要说这请帖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那落款处“茗都”二字是茶楼主人的字迹,相传这签名独特,只有茶楼的四大领班才可辨认。
有特意仿制的,却每每被领班认出来,闹了个没脸,不服气的,自认仿制得天衣无缝,非要去理论理论,便会有人出来附耳解释一番,那人便瞬间变色,惭愧着离开,旁人问时,也只是摇头不语。
是以这天下第一茶楼的名头便愈发响亮了。
萧璃不以为意,不过是商家故弄玄虚的宣传手段罢了。
上了楼,一缕清幽的香气袭来,闻到了直让人觉得清爽无比,竟不似寻常脂粉的浓郁熏人,果然不一般!
萧璃心里这才稍稍欢喜,放慢了脚步,仔细观察着周遭。
这一层的装潢风格与二层亦有不同,二层是一排排的包厢,统一设置了拉门,每个门前静立侍候的人。
而三层却是另一番天地,上了楼梯,那引领之人便退身离去,萧璃正纳闷,面前的锦帘便掀开来,两个长相柔美的少年上前恭迎萧璃。
一眼瞥见其中一少年耳上的耳眼,萧璃唇角轻抿,抬步走了进去。
纱幔飞扬,暖香扑面!
地上铺着地毯,香炉里燃着熏香,当地一张大条桌,上面摆满了书籍,旁边放着一个大笔海,里面插着各个型号的毛笔。
桌旁的高几上是一个美人瓠,里面插满了各色的花卉。
墙上挂着的,正是一幅倒弹琵琶的飞天图。
这分明,分明是……
萧璃忽然觉得胸口微堵,变用手撑着左近的一个大瓷瓶,许久方觉得好些。
再次抬眼环顾四周,她确定了,这分明是母亲的卧房,不,更确切的说是母亲做姑娘时的闺房,她是见过的。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盼着能再次去到这个地方,可是,回到京城几个月了,她竟无一丝勇气。
摘下眼罩,萧璃走过去,端起长桌上摆着的还在冒热气的茶水,轻轻啜饮一口,天泉之水,君山银针,清淡香幽。
萧璃面色终于平静下来。
“经表哥,你费心了!”她放下茶碗,轻轻说道。
脚步声响起,萧璃回过身,便见一白衣男子掀帘而入。
云锦暗纹直身,头上插着攒珠冠,腰间系着白玉双鱼佩,脚上是一双白袜,看上去清俊疏朗。
“璃表妹,此去经年,你一切可安好?”谢经脸上挂着邪邪的微笑问候道。
“说得好像我们多久没见了一般!”萧璃再不理谢经那一脸的邪笑,走到东边所置的软榻上坐下,斜倚上去,闭上了眼睛。
谢经看到她放松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欣慰,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又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过一只棉柚剥好,递给萧璃。
萧璃接过,大口地吃起来,那柚子清甜无比,萧璃因放了好大一块在嘴里,于是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嚼也嚼不得,吐又吐不出,赶忙坐起身,便咳嗽了起来。
谢经赶忙上前拍着她的后背,终于那口柚子吐了出来,萧璃却依然咳嗽着,谢经只觉得不对,扳起她的身子,便见萧璃早已泪流满面。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