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回
容落没有好脸色地回眸,瞪了尚自躺在榻上的宁封子一眼,似乎是不悦他掺和药君的话茬儿。药君手里有无方子先不论,拿方子抛砖引玉,试探自己和宁封子关系才是关键所在。
宁封子揉了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懒洋洋地撑起身子,下榻对药君施了礼,没有寒暄便一溜烟儿地走了。他是被老一代天帝封的山神,和经事两朝的药君是旧识,虽然宁封子不太去天界报备常务,但这不妨碍他们有那么点儿的私交。
等宁封子的消瘦的身影完全不见,药君依旧兴致盎然地推销,自己新研制的方子。
容落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话语却不是那么亲切和善,他盘膝坐下,恢复了淡然的模样,给药君煮了一锅茶:“别装了,您老人家费尽心思,也装的不像个正宗江湖郎中。”
“嘿嘿。”药君摸着发凉的鼻尖干笑道。他刚才看到自己的两个友人同塌而眠,心底是无比惊讶的,千年前他就觉得这俩人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可没想到真是断袖。药君如今已成了,天界百事通之类的人物。既心知天帝和梅仙在搞师徒禁忌恋,又肚明容落和宁封子确实有一腿。
容落静静望着锅子里的水沸起来,伸手捏起木杓搅了两下,后倒进去碾好的茶粉,低垂的眼眸看不太清其中神色:“陛下叫您亲自来下界一趟,是有话要捎给我吗?”
“——冰雪聪明。”药君摇头晃脑地端着茶杯呷了一口道,“他让你今年一年空出星君之位。也就是指今年你可以不用两头忙活了。”
“陛下对擅自更改风水天象的我惩罚这样轻?”容落抬起头显然不相信。
药君搁下杯子叹息道:“其实陛下心里还梗着梅仙的事悔不当初,罚你不过是做个表象安抚人心。”
荣落皱起两道平远若山的眉峰道:“若他觉得剃去梅仙根骨贬谪人间的刑重了些,为何事后不想法子让她回来?”
只见药君捋着胡子,有些感慨地咋舌道:“这你就不懂了啊。对天帝而言,和梅仙天人永隔是惩罚自己。”
对方闻言不再搭话了,表情一如既往淡淡,却似乎在眼睫之下掠过一丝哀伤。戳到他心坎中去的是四个字:天人永隔。
药君把容落都聊到不想讲话的境地,还如没事人似的,悠悠喝着茶吃着桌上摆的野果,啃得嘎嘣嘎嘣清脆作响,昭然揭示自己的牙口健朗:“我都在天界做了百十年医官,难得有精神创新方子。你收下这一瓶子丹药,帮我试试药效到底如何。”
容落终是挂不住镇静面孔,摊开手向药君连声解释道:“我和他不是您老人家所想的那样……”
药君不满意容落那严谨端正的态度,将袖中玉瓶嗒的一声放在桌前,正襟危坐好整以暇地劝着:“年轻人要有活力,喜欢就上,别管是男是女。”不得不说药君拉人凑对的本事很有一套,在将天帝和梅仙的事摆平后,他重新找到了目标。如果天帝能容许,他就要求和月下老人换个官职了。
“噗!”宁封子到山下转悠了一遭,整顿好头面想要和回洞府来药君叙叙旧,不成想自己又遇到了令人尴尬的一幕,捂着嘴再次喷了口宿醉酒气,随后拔步狂奔到山下,躲那位多年不见变得有些陌生的旧识。
容落拉着嘴角咳了几声:“您老人家思想如此超脱潇洒,着实吓着我们小辈了。”
药君这才收敛了形象。
宁封子此时还不晓得自己的旧识,用奇怪的方式主动帮他攻略容落,默念着都是药君一把年纪还这么碎嘴皮子,顶上没个把门儿的。
……
药君见过容落一面后便离开太行山,往河东灾区那边行去。
天帝派他下界时没说可否逗留,不过他身为药君,在没有什么疾患肆虐的三十三天,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在人间却能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结果他被河东地区流行着的疫病吓了一跳。
有州府郡县的义仓供着粮食,灾民们肚子大多都能充个温饱,只是抵抗不了那无孔不入的时疫,春夏之交本来就是蚊虫逐渐滋生的节气,加上人口流动急速,本地郎中都争先拖家带口地往外奔逃,导致河东缺医少药没郎中,整个儿就是人间炼狱。
一路上教导人们如何辨识,那治疗疫病的药草,再主张人们在临时搭建居住的平瓦房,四周点艾不断熏香,时疫总算是被控制住了。起初诸人以为药君,不过是个普通江湖郎中。不过后来孙思邈到了,见到药君便感觉出此人非同寻常。
两者交言甚是投契。孙思邈再三求问药君的名帖,对方避而不答更添神秘,孙思邈百思不得其解,见药君严实遮着身份也就不再强求了。
孙思邈在中原云游走访了数年,是第一次见比自己资深老练的郎中,好容易逮了药君这条大鱼,他自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拿起自己正在编写的一部医术提询疑惑。
药君甚是高兴人间还有郎中,能与自己平分个半顷秋色,话里话外点拨了他不少,回答之时也对自己的学问有了新的体会。
两者联手便轻轻松松,不出一个月光景,就帮着河东官员整治了时疫。
药君在人间逗留的日子,若折成了天界光阴,仅仅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离开河东的那天他请孙思邈喝酒,天将破晓一醉方归。彼此认同且彼此欣赏,只是可惜……天人终将永隔两边。
孙思邈独留在河东走访明山大川,采药编书,日子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