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大兴宫中,灯火辉煌,百官云集。酉时时分,宇文述带同二百名死士乔装的僚属部曲入宫赴宴。戌时,代王史重训驾临,宣布酒宴开始。例行歌舞和新年献词、敬酒之后,史重训特地宣布:“褒国公将赴河东,镇守一方,任重道远,寡人亦借此宴,为爱卿饯别。愿卿此去不负使命,为国建功。”说罢亲自斟酒一盏,递给宇文述。
宇文述笑盈盈地接过喝下,正要摔杯发令,这时值殿的卫士统领、千牛卫副都督(千牛卫中级军官,从五品)彭杰、刘德威披甲佩剑,进殿请示,是否开始击鼓作乐,史重训示意可以开始。彭杰、刘德威便佩剑肃立殿中,下令击鼓。宇文述见二将持械在侧,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暂且按下不发,等待时机。
史重训吃了一番,起身更衣,招呼高辅、景廉和宇文述三人陪同,来到一处偏殿,对宇文述道:“卿此番前赴河东,不知何时方归。寡人有意差遣一人,于路照应,以免牵挂。卿以为如何?”
宇文述拜谢道:“殿下厚恩,老臣铭感五内。不知欲遣何人同往?”
史重训笑道:“不过一故旧而已。”击掌两下,一个中年官员从屏风后缓步而出,向史重训行礼。
宇文述一见来人,大惊失色,颤声道:“郭德峻!汝竟未死?”正是“死而复活”的郭崇。
“正是。”郭崇微微一笑,“下官险遭奸人之手,侥幸未死,让褒国公大失所望罢?”
宇文述想到郭崇意外出现,必无好事,不禁冷汗直流,却强装镇定,笑道:“哪里哪里?德峻公大难不死,乃朝廷之幸也!”
郭崇道:“下官假丧期间,褒国公与宇士澄郎中亲临致祭,又不避晦气,为下官整治妆容,甚感盛情,无以为报。下官知二公欲寻得一物,皆无果而终,甚是负疚。今特将近日所得之物,当面奉上,未审合公意否?”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奏本,递给宇文述。
宇文述狐疑地翻开一看,不由得触目惊心。那正是郭崇在民部、太府寺调查他贪污罪证的报告,一桩桩一件件证据出处都十分明了。他为了这东西踏破铁鞋,甚至不惜命宇士澄冒险暗杀郭崇,岂料郭崇非但没死,还活着把他要的东西当着史重训的面拱手送上,实在让他匪夷所思,隐然觉得这场宴会是个圈套。不过这里只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自己有备而来,怕他何来?他一发有恃无恐,耐着性子把全文看完,抬头问史重训道:“此疏殿下与诸公可曾览否?”史重训与高辅、景廉都点了点头。
宇文述进一步试探道:“殿下既已知晓,预备如何处置老臣?”
史重训道:“此事暂且不忙。尚有另一佳作,请爱卿共赏。”
宇文述疑惑更甚。只见高辅袖中也取出一本奏疏,递给宇文述。宇文述翻开看时,却是杜君雁在日严寺给史重训看过的案情奏报。宇文述愈加兴奋,一口气看完,已经明白了史重训的用意,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如此重大罪证,殿下竟交与老臣过目,便不惮老臣将其付之一炬么?”
景廉道:“此二物皆为誊抄之副本。尚有正本及汝所伪造诏书、印鉴诸般铁证,岂能烧尽?公且稍候,待吾为公引见二人。”
只听靴履响,脚步鸣,从屏风后转出两个襦裙女子,走近前来。宇文述见了,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是谁。高辅在一旁问道:“褒国公当年先后构陷太府丞苏公、大理丞杜公,令其家破人亡。今又处心积虑,四处遣人追杀其遗孤。现下二人便在眼前,反不识哉?”
“杜君雁与苏让之女?莫非那处心积虑接近我儿之青楼女子便是此人?”宇文述大惊,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自己才派了杀手跟着小慧去杀她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杜君雁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事:“褒国公可是不解,适才派遣大批爪牙将我二人斩草除根,为何出现在此罢?”
苏冰心道:“不劳足下费心,那五十二名杀手已先行一步,在九泉之下,恭候褒国公大驾光临。”
宇文述听她二人一唱一和,自信满满,便知道所言不虚,而且今日这宴席,就是针对自己设下的鸿门宴。想到这里,他反而释然了,大声狂笑道:“汝二人竟敢至此对簿公堂,必是有恃无恐!也罢,老夫索性尽数招出,教汝等死而无憾!”他撕下了伪装,推开史重训,一屁股坐到御座上,对众人道:“吾家本性破野头氏,原为北周大冢宰护公(北周权臣宇文护)亲信,后受武皇帝厚恩,始得显赫,隶于汉王赞(周武帝之子宇文赞)幕府。先帝篡周建邢,血洗宇文皇族,汉王自知不免,命吾投效先帝,忍辱负重,他日屠灭史氏,光复宇文一族,至今已三十有六年矣。”
杜君雁道:“汉王既嘱你忍辱负重,光复前朝大业,必有遗孤相托,以保全皇室血脉。想来你为取信先帝,已将遗孤出卖,令其惨遭毒手罢?”
宇文述大笑道:“不愧杜简之女,竟能知吾不传之秘。所料不差!当年先帝因吾为汉王旧臣,虽已投诚,仍存猜忌,只得将汉王所托幼子淮阳公交出,以表忠心。不如此,安能见信于先帝乎?”
景廉怒道:“汉王识人不明,竟将宇文氏遗脉托付于此等狼心狗肺之徒!昔晋国下宫之难,程婴、公孙杵臼为保赵氏孤儿,先后杀身成仁。汝若有半分忠义之心,纵不匡复周室,亦当竭力效命,保其后嗣。竟而为谋信任,卖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