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婉曦道了晚安,起身出门,留意了一下周边,突然向后一个翻跃,不等落在屋顶,便闪电般挥出三掌。黑暗中“啪” “啪” “啪”三声脆响,都被接了下来。段婉曦借着那第三掌之力,迅速猱身翻落在院子里,转过身来,一名黑衣女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冷冷地望着她。
段婉曦抱拳行礼道:“燕姑娘剑术绝伦,掌上功夫也甚是了得。佩服!”
燕无双玉面含霜,仍是冷冷地道:“你引我现身,不是为夸赞而来罢?”
“当然。”段婉曦也不废话,“君雁姐姐身处刀光剑影之中,此番得以安全抵京,全仗姑娘护卫周全,婉曦感激不尽。”又是长身一揖,向她致谢。
燕无双道:“此事因我而起,自当舍命相护,不必谢我。”
“我段氏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绝不含糊。你不也如此么?”段婉曦自信地笑望着她。
“当然。”燕无双看着段婉曦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也展颜微笑了一下。
段婉曦心花怒放,拉着燕无双再跳上了屋顶,盘腿坐下,动问道:“姑娘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燕无双心里一沉,黯然道:“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段婉曦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你我虽相识未久,但见你冷傲孤僻,少言寡语,便有所料。若不见外,可否将你身世见告?”
燕无双摇了摇头,道:“前往东都途中,我已详尽告知君雁姐姐,不愿旧事重提。”
段婉曦本想借机插入,却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失望,便道:“你便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你年幼之时,全家遭遇仇杀,仅以身免,为尊师所救,带回蜀山,传授武艺。为报父母之仇,十余年来勤练不辍,终于武功大成,下山寻得仇家,报仇雪恨。”
“你怎得知?是君雁姐姐与你说来?”燕无双寒冰似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惊讶。
段婉曦笑道:“她若告知于我,又何需问你?只因我身边姐妹,皆是这般身世凄惨之人。但君雁、冰心姐姐遭难之时已然成年,雨妹自幼与我相伴,虽遭逢不幸,尚能豁达开朗,以诚待人。你为人冷漠严酷,出手狠辣无情,若非天生冷血,必是自幼身负血海深仇,以至心性大变。”
燕无双目不转睛地盯着段婉曦,目光由惊讶转而敬佩,忍不住叹道:“察言观色,便将我身世猜到八分,果然目光如炬!”除了杜君雁外从未佩服过谁的她竟然破例夸了一回这位手下败将,顿了顿,又道,“但我灭家仇人,你却只猜中一半。”
有门。段婉曦心中暗喜,问道:“却是如何?”
燕无双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便是君雁姐姐,也并无确切证据,只是听她道来,心中已然明了八分。”
段婉曦细细品味着燕无双这番话,心头疑云大起:“莫非那仇家是……”她不敢再想下去,便道:“你那仇家想必是个极其厉害之人,报仇雪恨殊为不易。”
燕无双咬牙切齿道:“血海深仇,我便米分身碎骨,也要寻得真凶,与他做个了断!”
段婉曦沉默片刻,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君雁姐姐话未带到,你这便要走么?”燕无双在她背后说道。
燕无双早已料到她的来意,正中下怀。段婉曦没有回头,叹道:“我本待转告君雁姐姐之命,现下却不愿说了。”
“为何?”燕无双追问道。
段婉曦道:“此事有损武林道义,非高人所为。你为人耿直,断然不肯。我又何必为难你?君雁姐姐为此羞于启齿,方才托我转告。只是……”
“有损操守?”燕无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段婉曦、杜君雁如此顾念她的身份和武林道义,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感激和温暖,便道,“惩奸除恶,便当不择手段,何必执著武林道义?遮莫投毒、暗算,但可制敌死命,用之何妨?君雁姐姐有何差遣,直说便是。”这倒不是她变得圆滑,但两个月来经历了太多算计仇杀,早已看透乱世中的人心险恶,杜君雁稍加点拨,她便豁然开朗,深知固守武林道义不通权变的,即便武功再高,也难免被暗算而死。因此,她明知段氏以各种阴谋手段对付宇文述,仍然不耻与他们为伍,全力相助。
段婉曦回过头来,盯着她寒光闪闪的双目,问道:“你果真不悔?”
燕无双斩钉截铁地道:“百死不悔!”
段婉曦欣慰地点了点头,凑到燕无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燕无双听了,还是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这却不是教我做了小人之事,却捡个现成?”
段婉曦道:“方才我不愿说,正是为此。你既不肯,此事我另找他人去做便是。只是未必成功。”
燕无双怕段婉曦误会,忙道:“无双并非迂腐执迷之人。强敌当前,自当不择手段;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决非我燕无双所为。我愿单刀赴会,与他决一雌雄!”
段婉曦道:“此人武艺深不可测,单打独斗,任何高手皆无十分胜算。不用此计,断难将其擒获,一旦事败,不堪设想。你若不愿,我姐妹决不相强!”
燕无双把段婉曦的话吩咐琢磨了几遍,杜君雁的除奸大计、段婉曦的义气,自己的秉性操守、武林道义,在片刻间剧烈碰撞了无数回合,相持不下。
当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眼前的段婉曦却已经不知所踪。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仰望着清冷的夜空,再度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