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出南香这件事在霜娘主仆的预计里,多少是要在江湖上流传一阵子的。
然而世事难料,因为另一件大事的发生,南香事件犹如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水里,刚要泛出波纹,冷不防隔壁一波大浪打来,直接压得影子都没了。
大事件的主角是周连平,他昨天出去和人喝酒,一夜未归,因他生性浪荡,这般是常事,因此四房的人都不在意,无人找他。
结果今日一早,门房开了角门,见大门旁的石狮子下卧了个人,原以为是哪里来的醉汉吃醉了,过去翻了一看,却是他家四爷,打得成了个烂羊头,人事不省。
门房大吃一惊,跌跌撞撞进去报知,消息像长了翅膀般,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全府。
霜娘请安回来也听到了,愣了片刻,忍着等小丫头把早饭在炕桌上摆好,退出去,忙向金盏道:“我那时去向大嫂告状,她告诉我不用再为那事烦心,她会解决的——她就是这么解决的呀?”
“奶奶不要乱想,不可能是大奶奶做的。”金盏笃定地道,“大奶奶不是那样暗地里行事的人,如果真是要打他,会由大爷直接出面请家法,明公正道地教训他。像现在这样,把人没来由打一顿丢在门口,八成是四爷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霜娘松了口气:“这就好——我也不想这样干。”即使周连平试图损害的是她的利益,她仍然不希望用这种方式去报复他,她还是希望府里能尽量维持有一个底线。
就像现在这样,即使有不顺心的事,也还是在可控范围之内,有规矩可依,有道理可讲,没有谁和谁弄到非你死我活不可的境地,什么下毒暗杀都冒出来。风气真要到那样,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她一无过人智商二无强硬后台,都不用特别对付她,扫到点台风尾就够她成炮灰了。
“我们吃饭吧,管他谁打的,”霜娘笑道,“打的好,就当是替我们报仇了。”
金盏心情也轻松,不过她的关注点在另一事上:“奶奶昨天随口说的还真灵,如今出了这事,满府里肯定都盯着四房去了,我们这里讨了巧,悄悄就混过去了。”
她主仆二人开开心心地开始用早饭,更多的人却是没这般好心情了。
周连平遇袭这事,可大可小,只看缘由。是因财,因情,还是因仇?是他个人惹来的恩怨,又还是冲着永宁侯府来的?
人抬去了四房,周侯爷亲自赶来,大夫在里间诊治,周侯爷在外间审问下人。
一圈人问完了,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后院里伺候的丫头固然不知周连平在外面的行踪,平素跟他出门的几个小厮提了来,一样也说不出周连平昨日的去向,他昨日竟是独个儿自己出的门,一个下人都没带,只知道他说出去和朋友吃酒,再问别的都是摇头。
四奶奶秦氏和几个妾在旁边嘤嘤嘤地哭,周侯爷听得心烦气躁,不好冲儿媳妇发火,向妾室们沉了脸道:“一问三不知,还只在这里添乱,回你们屋去!”
几个妾吓得一凛,哪里敢跟周侯爷挺腰子,捂着脸一字不敢回忙忙出去了。
秦氏心里称意,一时倒不想哭了,这时里间传来周连平哼哼唧唧的喊疼声,周侯爷听了抬脚往里面去,秦氏忙也跟着。
周连平醒过来了,他身上别的伤还好,都只是皮肉受苦,唯独左腿骨头折了,最是难捱,他会醒来正是因为大夫扳着他的腿给他正骨,硬生生疼醒的。
周侯爷站在床边,听他随着大夫的动作“哎呦哎呦”地惨叫,眉头皱得死紧。因周连平不争气,性格也没有讨喜可疼之处,他平时待这个儿子最淡,但再淡也是自己的儿子,平白被打得肿头肿脸,腿都折了一条,岂有不心疼的。
等了好一刻,终于大夫都替他包扎处理完了,自出去写药方,周连平像个卖相极差的粽子,摊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哼哼。
周侯爷见他神智还算清楚,就问他是何人打的,周连平哼哼着说不知道,再问在哪里打的,他也说不清,问他可有怀疑的人选,他眼珠转了半天,报了十来个人名出来,末了又说这些人虽跟他不对付,背地里找人打他应该不敢。
说了半天等于也是个一问三不知,周侯爷气的,差点想骂他句“活该”,看他那惨样到底忍住了没出口,拂袖而去,却连句叫他“好好养伤”都懒怠说了。
回到外书房,叫来陈大管家吩咐他去查探,从周连平昨日的行踪入手,他和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喝酒,喝完酒又去了哪些地方,可有和谁起过冲突,一一都要查明来回。
后面两条还需要多方走访一下,第一条是很容易搞明白的,虽然周连平没有提供任何讯息,但他这样常在外面浪的侯门公子,认识他的人极多,他又不可能去那些三教九流参杂的低档场所,陈大管家撒了人手出去,往京城里各处他常出没的地方一问,就问出来了。
隔天早上,一份完整的宴席名单已经出现在了周侯爷的书案上面。
周侯爷皱着眉,拿起名单,只看了第一个名字,目光就骤然凝结。
——二皇子诚。
周侯爷心神大乱,勉强按捺住震惊又往后看去,蔡翰学,弘绍,乌荣轩,裘良哲……越往后看,周侯爷心中的侥幸越少,最终荡然无存,站立不住向后跌坐在紫檀官帽大椅里。
“去把世子叫来。”周侯爷捏着薄薄的纸张,咬牙厉声道。
站在书案前的陈大管家躬了腰,快速向后退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