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才说到一半,黄录的房间里,有人掠出去,身法这么快,有如淡烟。
阿当与黄醒飞快的对视一眼,跟上去。
但见黄录行步如鬼魅,绕开了黄醒屋外的护院,轻功这样好,黄醒和阿当都有那么会儿失去他的影踪了,但他终于出现在黄醒的床前。
举刀,往下劈,对着床上人的脖颈。
幸好床上根本没有人。
黄醒跟踪阿当出来,床上被子卷了一卷,仿佛有人一般。
黄录这一刀劈空。
而阿当已经大叫:“杀人了!有人杀小少爷!”外头护院们本就受黄醒警告,提高了警惕,顿时都扑过来,火把的光焰闪电般照进房间。
这才叫请君入瓮、捉奸在床。
奇的是,奸已经捉住了,黄醒却突然抓住阿当的手腕,飞也似的跑了。
如果是麦子们敢这样抓住阿当的手腕,阿当有一百种方式避开它们、并砍断它们的手腕。
黄醒手上的功夫,实在不高明得很。
但他这样一抓,阿当就是避不开。
因为他是黄醒。
卤水点豆腐,一物克一物,阿当不知为什么就是拿黄醒没办法。
黄醒拉着阿当跑到角落里,问:“我没有做梦,是不是?”
没有,手腕很痛……很有一点点痛。
“但是不可能啊!”黄醒甩着脑袋,“大哥没有任何理由杀我!我不敢过去,不敢问他为什么!”
阿当叹了口气,柔声道:“这话不该我说,但是,也许你大哥不是你父母亲生的,你才有资格继承家业,他知道了,就想把你杀死。”
他猜得很近情理,但黄醒用力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阿当有点生气了:“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孩子。”黄醒一字字道,“从小当男孩养大,但是,绝不可能越过大哥去继承家业。我父母是希望男孩子来继承的。”
阿当望着黄醒,望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忽然伸出手去,解他的发冠。
黄醒脚下动了动,像是想逃开,却又停住了。
就好像对他来说,阿当身上也具备某种魔力,只要阿当伸手,他就避不开。
山长水远,云破月来,相逢如何相回避。
发冠解下,黑发再一次散下来,黄醒纤纤的立在夜色中,如前生后世约定的一片月、一个劫。
枝头鸟儿振翅而飞,院子里声音更响,忽然又静了。
在声音最响时,里面有一个嗓子说:“老爷来就好了——”
黄醒仓促的退后一步,转身,掠向院子。
这是她的家人,她的生活,她必须面对。
阿当呆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只见黄录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绑住了,黄老爷仰天长叹:“作孽啊!作孽啊!黄家不幸,长子竟然被妖怪附身!”
若不是妖附身,一个一向谦和的大公子,怎么会对他一向保护都来不及的幼弟下杀手,而且一次不成功、又来一次?
黄夫人哭泣起来:“我不知道……都怪我……”
真是个善良的女人,一出事,总是先怪到自己头上。
黄老爷问:“附近有没有能驱妖的道士?”
卓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小人立刻去请。”声音也很沉重。
然后他们都走了。
只有一部分持火把的家丁、还有黄醒留下来。黄醒回头望了望阿当,脸色很奇怪,嘴唇动了动,像有话要说。
“小少爷,”黄管家转回来,谦恭而沉重道,“老爷请你去。”
黄醒闭上双唇,走了。
“当先生,”有个丫头向阿当行礼,客客气气的,“您也去歇息罢!”
阿当回到了房间里,可是睡不着。
他有点累,但绝不会比割一把“麦村”里的麦子更累。而被褥好像比先前更热了。他像一块怎么烤都烤不熟的饼,翻来翻去都翻不妥贴。
他想着黄醒回头的脸色,那动了动、又闭上的双唇。
明明黄录已经被捉、真相已经大白,他们之间,怎么好像比以前还要隔得远了。
如果黄醒现在在他面前就好了,阿当想,他要问她——
上头有很轻的响动,几片瓦被翻开,星星样的眸子出现在那里。她小声叫他:“阿当?”
“阿醒!”他高高兴兴的唤她。
她呆了呆,笑了。那笑容才舒展,又敛住。她向他招招手,叫他上来。
他赶紧翻檐而上。
赤红的碎瓦在月色里,如血凝的冰。阿当催问:“你现在好说了?”
“什么?”黄醒一愣。
“管家叫你走之前,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阿当提醒。
“呵是,那时——”黄醒道,“我想跟你说,我一直扮成男儿样子,因为我小时候,有算命先生说我会在梳妆打扮时摔一跤,钗子扎进眼睛里死掉。所以父母就不给我有梳妆和用钗子的机会。”
似乎是真话,但又似乎藏了什么。阿当看着她的眼睛,她扭头避开。明明离得这样近哪!风吹起她的发丝,可以拂到他的面颊。可是却这样远,想触的,一点都触不到。如万水千山,万水千山。
“你说你向人问路,人家听错了。”黄醒背对着他,问,“你其实想问的是哪里?”
“潜潮谷。”阿当道。
“找到它做什么?”黄醒追问。
“……擒住谷主,把他带回去,如果做不到,那就杀了他,把他的血带回去。”阿当背诵。
他背得尽量平静,但师傅向他吩咐这句话时的怨毒终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