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昭坐在客椅上头,把玩着落下来的一串紫檀珠,一抬头,就见从后院门外轻轻落落地走来一道略显清瘦的身影。
寻常的天青色粗布衫子,似乎正在做活,两个袖筒高高挽起在肘上,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
他唇角一弯,便起身迎了上去,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傅某是特地来找薛大夫拿药的。”
两人一高一矮,傅明昭几乎可以看见她柔软的发顶。
薛妙一眼就认出了,正是那晚要止血草的病人,不过,这回态度十分客气,与当初真是天差地别。
虽然对此人并无好感,但开门行医,绝无拒绝诊病的道理。
傅明昭暗自打量,上回是夜晚没看清,这次再见,更觉眼前一亮。
这小薛大夫眉目如画,眸含清雪,隐约透着一股风清气朗的味道,气质纯然地令人很是舒服。
“这边请吧,上次的药量用完了?”薛妙神情舒朗,并未表现丝毫的态度变化,捋下袖口,细长的手指执起毛笔,微微抬眼询问。
傅明昭手指扣在桌面上,点点头。
边写方子,边叮嘱,“病人伤在右臂,日常生活中尽量减少活动,需注意牵扯拉伤。”
傅明昭明显一顿,“你又不曾见过,怎知伤在右臂?”
“当晚来时,他坐在马背上,从血迹的形状和大小可以推断伤在上半身,左手有力气握剑所以排除。说话中气十足,推断没有伤及肺腑,我猜,就在右臂。”
说完就拿了方子去抓药。
傅明昭微微眯起眸子,别看他温软好欺负的样子,医起病来,倒是有模有样。
见微知著,是个好苗子。
“如此,日后我们家主子养伤,就交给你了,我会按时来取药。”
薛妙分成四份,分别用黄纸包好,“多给你开了一天,大约用完就能好七八分,日后再来,请找陶大夫诊病。”
傅明昭还想说什么,只见那小薛大夫已经转身往后院走去,显然不愿意和自己深交。
一头雾水,问向秋桐,“他此话何意?”
眼前男子羽冠锦衣,端的是好样貌,秋桐想了想,“这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薛妙过几天就不在医馆诊病了,你家主人是他最后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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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怀庆堂上下是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震醒的。
郑掌柜开门,便见一华服中年美妇急忙冲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位小丫鬟,也顾不得仪容姿态。
“快快请你们薛大夫出来,耽搁不得了!”
薛妙裹着长衫从楼上下来时,一见是王员外夫人,登时就明白了。
果然,听她十万火急地描述,王兰芝已经开始大量出血,神智昏迷不醒。
情况十分棘手。
但她明日就要动身出发,不想在此关头上横生枝节。
可王夫人爱女心切,苦苦哀求,最后当众就要跪下。
薛妙始终蹙着眉,最后才说,“办法的确有,但有一半的概率会失败。”
“失败的意思是…”王夫人愣在当下。
薛妙凝眸,“相信夫人大约也知道了,令嫒乃是凶险重症,随时会有性命之虞。”
便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陶伯和秋桐皆是吃惊地看着薛妙转身回了屋内。
须臾,两张写满小楷的白色宣纸压在王夫人眼前。
“此是诊前告知书,夫人仔细看看,同意的话,便签字画押,如若不愿,恕薛某无能为力。”
王夫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但细看之下更是心惊,薛妙罗列出各种意外状况和可能出现的危险。
王夫人的确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若是不救,只怕明日就要准备棺材了。
一半的希望,总好过等死。
牙一咬、脚一跺、心一横就算应下。
薛妙收起一份交给陶伯,准备交给吴太守,作为凭证,上月她替吴太守儿子接骨疗伤,还欠着她一份人情。
开了消炎解毒的鱼腥草和止血草,先带回去大剂量给王兰芝煎水服用,薛妙说需要准备一下就去王府。
“看来你是成竹在胸了,能否告诉陶伯,你到底打算如何医治?”
薛妙快速列出了一张纸的物品,定神道,“如今,只有施行手术这一个方法了。”
陶伯面容上写满震惊,良久,才道,“此技艺古法失传已久,你怎会…”
薛妙将单子交给秋桐,转身回屋收拾器械,“只好尽力一试。”
望着纸上长长的一排,“棉纱布十方,麻布衣两件,净布块两条…”
秋桐心道古怪,骨碌碌的一双眸子紧跟着薛妙,不知他心里藏着什么妙法。
虽是深夜,但怀庆堂里是无人安眠,都在薛妙的安排下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
起初是要独自过去的,但挨不住秋桐的紧缠,况且她们同为女子,带在身边当“护士”,也是派上大用场。
这边秋桐跃跃欲试地准备物件,薛妙快速登上楼,翻出上锁柜子的最后一层,打开了陈旧的乌木箱子。
入眼冷芒闪闪,五枚薄削的柳叶刀铺开,摆放整齐。
长短不一,长的约五寸,短的约三寸,但形态皆是一样的,长柄薄刃,刀锋锐利偏在一侧。
另外分别还有自制的镊子、止血钳和长针数枚,鱼肠线两卷。
这些,都是薛妙压箱底的宝贝,时常拿出来擦拭,却还没用过。
她唇角划过一抹笑意,带着几许忐忑,几许期待,拍了拍箱子,那神态缱绻,仿佛久别重逢的故友,“没想到,竟然还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