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鹫还不会飞,听到母亲的鸣叫却扑出巢穴叽叽喳喳。
半大的孩子拔出腰间金剑,有些犹豫。
他生下来就没有娘,一直以男子汉自居,但是,见到两只鹫急切地哀鸣,那股天生的孺慕之情,令他裹足难前。
可是,在一人两鸟对峙的中,又一只成年巨鹫飞了回来。
见男孩伤了雌鹫,那只雄鹫恶狠狠朝他扑来。
男孩避无可避,只好又连珠发弩,他的弩箭有三十六支,方才用了不到一半,自信还能将这雄鹫拿下。
雄鹫不知弩箭厉害,并不躲避,眼看要射中,不料雌鹫一头撞开雄鹫,“浦、浦”两声,脖子下方,胸脯上又连中两箭。
雌鹫本已毒发,又爆发使力,哪里还支撑得住,顿时敛了翅从半空跌落下去。
此处距地面约有数百尺,落下去,怕不成了肉泥。
雄鹫尖叫一声,迅疾滑行过去抵在雌鹫下方,两只鸟一同下落,只不过因为雄鹫还能煽动翅膀,落的速度逐渐缓了下来。
小广宁王见这鹫似通灵性,追了下去。
广袤的荒原和远处的山脊都成了那两只鹫的背景,崖底下两鹫依偎在一起咕咕哀鸣,不消盏茶时分,雌鹫终于气绝而亡。
雄鹫还是偎着雌鹫叫了许久,甚至啄梳着雌鹫的羽毛。
男孩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从这只雄鹫身上,散发到四周。
静默了片刻,它突然拔空而起,男孩握紧剑,准备面临一场生死搏斗。
雄鹫凌空而下,如山岳乌云。
男孩岔开步子。双手握剑。
却只见它于半空倏然收了羽翼,头朝下,笔直地坠落下来。
雌鸟身边尘土飞扬,那雄鹫,竟就这样一头栽死。
十一岁的广宁王驻立许久,一些他还不明白的东西,从那一刻。深深植于心底。
后来他带回了大雏鸟,小家伙开始的时候总是凶狠地啄他,日子长了,大约渐渐淡忘,将他视作亲人。
“后来我听牧人说,这种鹫一般会产一大一小两枚蛋。就是大雏鸟与小雏鸟,没有食物的时候,小雏鸟就成了大雏鸟的粮食。”容汐玦似又回到了那苍莽的高原。
凌妆听得默然无语,那雄鹫,比世间男女痴情多少,果然畜生之性比人单纯。
容汐玦却喟然道:“诸王夺嫡,我才知道。天道如此,兄弟原是天生的竞争者,而夫妻……”
凌妆望进他汪洋般的眸中,里面有显而易见的宠溺。眷恋,原来他的理想,仅仅是得一生死不渝的伴侣,走完这一生。
她抱住他的腰立于窗前,千言万语,无法倾诉。
翱翔于九天的雄鹰,本该胸怀天下。却只牵系那一只雌鹰,他发誓以性命护卫情感,那么她呢?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她的柔情也只对他。任何人想要来破坏这份幸福,她都会如那只勇敢的雌鹰,捍卫他们的果实。
***
入夜,宫中芳宴群开,皇太子与凌良娣却出现在鼓楼东大街头。
两人戴着来自泰西的同款面具,露出鼻端以下,上头的彩画妖异而魅惑,即使黑斗篷裹身,高了满街行人一个头的容汐玦仍是十分醒目。
元宵夜,圆月当空,金陵娼门发达,满街游妓穠李娇艳,伴着难得出门散百病的仕女游人,街头塞满了莺莺燕燕,也是一大奇景。
两人随着人流移动,忽闻前方敲锣打鼓,响声震天,人们高呼着:“社火来了,看社火!”纷纷走避在道路两侧。
容汐玦有些发懵,从没经历过这样拥挤的场面,广宁卫虽暗暗装作肉墙,但汹涌的人流还是推搡得他们东倒西歪。
容汐玦双手护住凌妆,心有余怖:“抓住我的手,别冲散了。”
凌妆倒是一副欢喜模样,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她的兴奋:“你没见过社火罢?”
容汐玦微微摇头,看着她双眼发光,欢呼雀跃,温柔一笑,“没见过”。
凌妆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朵呼喊了声:“仔细看着,可好看了。”
他一笑,棱角分明的下巴刮过她的额头,俯就的姿势:“你高兴就好。”
元宵节出门逛灯之人极多,常常会出意外,连氏待孩子们又小心,凌妆生了这么大,鲜有挤热闹的机会,容汐玦明显感觉到她的掌心冒汗,时而垫着脚尖朝远处张望,时而回头冲他一笑。
平日里再怎么矜持老辣,骨子里还是孩子心性,他紧了紧她的手,广宁卫见主子站定,终于悄悄挡出一个小圈子。
锣鼓声渐近,骡马拉着巨大的车社火首先出现。
人群欢呼起来。
上头演着《白蛇传》,白娘子和青儿都是男子所扮,面上油彩画得浓,容汐玦忍不住批:“俗不可耐!”
凌妆更加靠近了他一些,咯咯而笑。
他将她半圈住,也笑,忽觉这个热闹挤得不错。
后头跟着几辆车,演绎着《八仙过海》《强弩射潮》等戏,凌妆玉指点着解说强弩射潮。
容汐玦应:“海宁潮不错,八月带你去观潮。”
“真的?”她雀跃,跟着他,似乎畅游天下也不再是美梦。
“自然真的。”
她笑得灿烂,面具下勾成了媚眼如丝,四周灯光璀璨,一切嘈嘈切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在他眼里,正应了“携手处,花满月明”的意思。
一切都刚刚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的最好的人,他会珍之重之,便如阿虎的爹爹爱阿虎的娘。
凌妆沉浸在欢快中,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