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毅的话语清淡如水,态度自然谦逊,说出来的话更是云淡风清,就这样蒸腾而起,萦绕在务政殿外的石阶匾额之间。
王珏深深地东方毅了他一眼,忽而展开笑容:“东方公子,就此别过。”
不再称“东方大人”,而改称“东方公子”,东方毅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的叹息。
大人也好,公子也好,这其中可有一个头衔仅仅是指他东方毅这个人的吗?
“对了,令弟过几日将在礼部谋个差事,张大人素来体恤下属,带携晚辈,令弟在张大人手底谋事,公子大可放心。”王珏临走时悄声说了句。
东方毅骇然抬眼,随即平息了眼中的讶异,拱手相送:“王大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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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密室究竟处在林府的哪个方位,苏幕遮拿不太准,但想也知道,一定是在府中僻静的角落。因为整日介的除了风吹叶落鸟鸣的声音,听不见半点人声。
晚饭前半个时辰左右,苏幕遮终于停下了笔,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着今日的所得,露出一丝笑容。
“又有人来?”
苏幕遮眼睫方动,角落的暗门已轧轧而启,走出一个意外的来客,身披披风,手提食盒。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个人可不能被称为来客,因为苏幕遮现下呆的这间密室,原本就在她的家里。只不过自昨日与林若枫摊牌后,还没有机会与她再叙。
苏幕遮的讶异之色只有一瞬,随即说道:“你怎么来了?”
林雨霖站在门口,见她表情冷淡,先自一缩,好在听她口气还算温和,便又有了勇气:“苏姐姐,我们坐下说话吧。”
她步入室内,发觉只有一张椅子,想了想,搬了张矮几到桌边,挨着苏幕遮坐下了。
她小心翼翼的坐下后,苏幕遮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鬓边发丝颤颤不已,知她必是情绪激动,有满腔的话想要说。
若说起来,这件事和林雨霖也非全不相关,其实连苏幕遮自己也说不清楚,对这个小姐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官,想要埋怨她的有所隐瞒,又觉得有些无理。毕竟一边是骨肉亲人,一边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为了亲人蒙骗朋友,也只是说明,她把亲人看得比朋友重要。
也算无可厚非。
可苏幕遮被人合起伙来蒙在鼓里这么长日子,若说对参与隐瞒的人毫无芥蒂,她自忖自己还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
林雨霖这次是独自悄然前来的,她先前并不知晓林若枫房中有密道,更不知密道会通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不禁在坐下后不住地四下打量,看到地上铺得那些纸张写满了字句,又看到苏幕遮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花费了不少心血。
林雨霖这次是在和林若枫再三保证,她不会多加口舌后,才得到批准前来的,自然不会带着侍女。少了何求在一旁为她开场,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先打开提盒,拿出一只小巧的熏笼,一把茶壶并两个茶杯出来。
熏笼里烧着火炭,故而茶还是热的,林雨霖斟出两杯,递了一杯给苏幕遮,自己则捧起另一杯,但没送到口边,只紧紧地攥着,半晌后说道:“我其实昨天就想来的,但我又怕……”
她话说了一半又吞下,这般吞吐,实在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苏幕遮接过她的话道:“你怕什么?是怕我火起来,回头也把你的房间砸了吗?”
林雨霖勉强扬了扬嘴角:“我倒不是怕你砸东西,我是怕你……砸都不肯砸,我怕你不肯听我解释。”
“无论如何,你今天既然主动来见我,我不会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的,”苏幕遮将林雨霖的表情收入眼底,“你解释吧,我听着呢。”
林雨霖目光微凝,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直视苏幕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这我知道。”苏幕遮叹息一声,轻声说道。
见她辞色和缓,林雨霖接着说道:“我从小在交州长起来的,你也知道,外公贬官交州,我们在那里也没什么亲族,而且因为娘的事……外公也不喜欢亲戚间走动,每天忙他的公务,与娘亲经常一言不合就几天不说话……我小的时候,可讨厌他了,每次他来,娘亲都会哭……
在我六岁那年,娘亲仙游了,她情绪一向不高,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笑的,再加上点灯熬油地熬了这么多年,走的时候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拉着我的手咿咿呀呀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总在想,娘她最后,究竟想和我说什么……”
说这些话时,林雨霖的神情很平静,但那双渐渐发红的眼睛,却出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苏幕遮静静听着,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说着要解释,却变成细数家事,可听着林雨霖哀戚的语声,想到她与自己同命相连的命运,苏幕遮也不禁动容。
“娘的灵堂上,外公哭得胡子乱颤,撕心裂肺的叫着娘的名字,搂着我说以后咱爷俩相依为命,那是我第一次对他生出些血脉亲情,也是第一次,见到小舅舅,他那时候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我记得,他没有哭,一直没有哭……那一面后,我又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
苏幕遮愈发听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了,可不知怎地,竟渐渐听进去了些,不由得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再见小舅舅时,他戴了一张**,我那时候才几岁?也就十来岁,不知道男人长到一定岁数声音会变,见他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