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愚钝,之所以感到孤独,是因为要的太多。
那天,我拖着几乎崩溃的身体离开,沿路没有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山体内突然毫无征兆的就开始了坍塌,巨大的石块从我的手臂、耳际擦过,石缝间“沙沙”的声音,伴着从深处依稀传出来的桀桀声,交错在一起,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在死亡面前,因为求生欲的驱使,人往往会被激发出莫大的力量,可一次又一次地这么经历着,早就对地狱、对黑暗和绝望习以为常,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连双腿是不是在往前迈着都不知道。
如果坚持会有尽头,那么一刻和一年没有任何区别,可如果能看见的,只剩下黑暗,光明照不进我所在的角落,那么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意识混沌不清,昏暗的景象、坠落的石块纷纷出现了叠影,视线越来越窄,知道归于彻底的黑暗,耳边只剩下巨大的撞击声。
直到有黏湿的东西舔着我的脸颊——还记得那种感觉,刺刺的,麻麻的,是阿佑的舌头。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外面了,躺在红得有些发黑的嶙峋的山岩上,四周都是些喊不出名字的树,间歇还有几排青竹。阳光很刺目,也很温暖,是跟地下的阴冷绝望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希望。
每次劫后余生,心情都非常复杂,一为庆幸自己还活着,二为自己还是不得不面对着黑暗和绝望,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提心吊胆。
百里已经醒了,只是伤口还流着血,垂着眼睛,靠坐在树底下,脸色不太好看,神情也有些严肃。他的边上是依旧昏迷着的肖筱和奶奶郭兰。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
令我意外的是,吴芊芊和卜筹也在这里。卜筹坐在我左手边的石块上,空荡的裤腿被风一吹。拍在我身上,视线往上移,依旧是那抹亘古不变的笑,吴芊芊手里还拿着枪,蓬头垢面。脸上还沾着血污。
“醒了?”
说话的是百里奚平,盘腿坐在一边,灰白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声音中一如既往地带着沙哑和混沌感。
我一把抓起阿佑,单手撑着坐起来,又扫视了在场的人一眼,他们也都看着我,眼神多多少少有些怪异。
龙池山山体内坍塌的动静不小,上山的游客早就跑得精光,我们最好也赶紧走。用不了多久要是来了查办的人,会更麻烦。
只是,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喉咙像是被一大块海绵堵住了一样,“娘娘腔呢?”还有顾飞呢?
谁都没有回答我,但他们的表情显然就是知道什么,怀里的阿佑动了两下,挣扎着跳了出去。
“走了。”吴芊芊接了话,顺手将枪放在腰间,其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走了?”想起来,在里面的时候,我将那块麒麟佩的碎片交给了他,走了?带着麒麟佩?“他有留下什么吗?”
没有愤怒。没有意外,反倒觉得他的离开是正常的。但是下意识地,我还抱着一线希望。
百里提起一个深灰色的包裹,过来一把扔我怀里,皱着眉,满眼疑惑:“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兀自低头开了包裹,里面是百里奚平交给我的盒子。
钥匙被顾飞拿走了,麒麟佩碎片被娘娘腔拿走了,进去一趟,九死一生,损失惨重,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捞到。
娘娘腔要杀我,顾飞也在做着我不能理解的事情。这段时间来,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有些人,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变得陌生又怪异?
百里突然抬剑,架在我脖子上,听上去十分气愤和不耐烦:“我在问你,到底怎么回事?胡日月为什么会叛变?”
在他抬剑的一瞬间,卜筹就拿枪指着他的脑袋,百里奚平偏了下头,动了动耳朵,脚下一动,从我身边擦过,直接掐住了卜筹的脖子,吴芊芊后退一步,双手持枪,正对着百里奚平的眉心。
就这么僵持了好久,直到阿佑叫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可笑,又觉得可悲,站起来,让他们把枪都放下,转而瘸着腿跳了两下,直视着百里的眼睛。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到底会是谁?杨运?杨灵一?”笑了两下,歪着肩膀,摆了摆手,“谁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早就该死,却恬不知耻活到现在的蠢货。你知道我害了多少人吗?”
百里奚平一掌搭在我肩上:“杨运……”
“娘娘腔来就是为了杀我的,从一开始,他就是来报仇的。我这双手,沾满了鲜血,多少人都恨不得把我抽筋剥皮,甚至连你,之所以不得不陷在泥潭里面,也都是因我而起。”
如果不是我,麒麟佩不会现世,太子离不会背负那么多,百里铮云不用顶替我的罪名而被杀,李文翰不会被抄家……所有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我从来没有存在过的话。
“所以……他走了……”长叹了一声,我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痛觉在不知不觉中恢复过来,就像是躺在刀山上,动一下,就痛得直吸凉气,“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们都拖了进来……
对不起,害得你们陪我在黑暗里挣扎……
对不起,把大家拼命争取来的东西弄丢了,什么都没得到……
除了“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
“够了,走吧。”百里奚平拍了拍我的肩,声音里难得听出了疲态,反手一把扣下百里的剑,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