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小时后,主人再次出现。洛菲斯开心极了,欢快地拧身一跃,并紧腿,腰肢一荡漾,像只美人鱼似的飞向横嵌在海沟里的方舟。
心中渴求思慕的直觉告诉她,主人在检查方舟。
在阿塔卡玛海沟最深处,一尊冲天险峻的山峰横亘在太平洋最深处,这座山峰挂满顽强的珊瑚,密布厌氧的苔类,零星点缀着许多藤壶。它像一枚拔地而出的尖刺,在深不见底的阿塔卡玛海沟深处扎根,尖峰破土而出,直指苍穹,锋芒尖锐得害怕路过的蓝鲸被划破肚皮。
借助尖峰脚下的盈盈微光和2号机普罗托斯的深海聚光灯,洛菲斯曾经游过去瞻仰过山峰的全貌。一旦横游十公里,洛菲斯就能仰望到山峰的侧面——竟是一面斩断海床的接天城墙。抬头穷尽视野,只能看清墙顶那饱满隆起的边缘轮廓,扭头眺望,却瞧不见高墙的另一头止于何处。她游近、碰触这面隔绝南北的通天高墙时,浓郁的寂寞、孤独竟然在胸膛翻滚燃烧,仿佛点燃了一地煤油。因为她蓦然觉得,如果有人被关在这墙的两侧,那便是不可逾越的永别。
这座顶天立地的海底青峰,叫做“方舟”。
洛菲斯的学习速度快得恐怖,她游起来美得像儒艮,却快的像剑鱼。眨眼便轻扭蛮腰,漂浮在主人身后,摆荡赤足,撒娇抗议道:“主人是来看方舟的,不是来看我的。”
主人的长发宛如乌云,在水中薄薄洇开,连头都没回:“洛菲斯,我没时间。我的战斗服老化严重,每次在海沟里只能工作三分钟不到了。”
她飘荡在方舟底部一座礁石前。布满海苔的礁石照例翻滚裂开,吐出光滑雅致的一堆反馈屏和三面键入版。主人急促地键入程序,口里忙乱地念叨:“我必须……在方舟的承重结构老化之前,完成指挥软体的高级编程,让她们融入人类指挥层后能遵守我的指令——天哪。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c-fe战斗单位的编码进制和常用的不一样……”
“主人,您更喜欢设置了思维禁锢的单位吗?”洛菲斯查询数据库,明白了指挥软体编程的概念。
“那不是思维禁锢,洛菲斯。”主人反驳。“那叫逻辑和秩序。这是个体之间保持合作的必要条件。”
洛菲斯开始查询“逻辑”和“秩序”。
“我也有逻辑。”洛菲斯飘在主人身后,渐渐愤怒,主人竟然没有回头看过她,“我是真实,善意。热爱的化身。您给我植入的基础模组,我都很努力地执行了。”
“是吗?”主人的所有精力都倾注在编码的架构上,敷衍反问。
“是的。洛菲斯真切善意地爱着主人,但是没有人爱洛菲斯。”身后那个人失落地说。
主人心头一阵疲惫,她甚至暂停了噼里啪啦的键入,沮丧低头,垂着胳膊解释:“洛菲斯,说过多少遍了,我工作完就必须离开。我的战斗服抵抗深海高压做功,只能正常运行三分钟……你不想看着我在你怀里被一千公斤每平方厘米的水压挤成一袋番茄酱吧?”
洛菲斯期待地说:“主人可以弄破普罗托斯的身体。住在普罗托斯的体内,我给您抓鱼吃……”
“噢,成熟点吧!洛菲斯!”主人烦闷地摇头,抬手继续键入,“我已经够焦头烂额了。我也爱你洛菲斯,但是我必须工作,这是你我的责任。”
洛菲斯在水里轻轻飘了会儿,慢慢沉下去,轻轻抱腿坐在礁石上,下巴埋在膝盖里。深邃的黑瞳在键入板的微光下闪闪发亮,安静注视主人工作。
巨大无比的普罗托斯依旧在远处罚站。它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激烈的涡流,所以僵立发呆时,就像一座伟岸的崇山。
主人忙碌完毕。敲下最后一行程序。信息瞬间传输到了方舟里头。仿佛神灵睁眼,方舟底部亮起两盏明灯,巍峨的方舟整个一震,抖落的泥沙氤氲出朦胧浊雾。
抱膝凝望的洛菲斯扭头瞧一眼开始工作的方舟,她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密集打印声。
“这是第十三个了。”洛菲斯歪头皱眉,眺望着方舟底部灯火通明的纳米打印舱:“主人。您有洛菲斯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制造这些唯命是从的‘工程单位’呢?”
“只要我为她们装备上纳米单位舰装,她们的火力就抵得上人类一个步兵师。”主人喃喃回答,心情激荡地关闭控制台,纤腰一扭,荡漾着双足游向工作中的方舟:“她们和你不同,洛菲斯。你是我的底牌,而她们是我的希望。”
洛菲斯心中一痛。辛酸的嫉妒油然而生。她不依不饶地询问:“非战斗单位无法与我匹敌。我才是主人的希望,她们不是。”
主人没听见,她已经游到了纳米打印舱外。庞大的方舟已经被嶙峋的珊瑚和滑腻的藻类厚厚寄生,成了一座海底尖峰;而纳米打印舱外,却有一处明亮方正的舱门,表面虽然被锈蚀得坑洼老旧,却干干净净,与海藻密布的方舟界限分明。
主人伸手触碰,舱门顿时滑开,海水汹涌灌入舱内,主人一摆蛮腰,娴熟游进去。这是个浴室大小的减压舱,供人员出入使用。
舱门欲关时,洛菲斯并腿荡漾几下,像冲刺的沙丁鱼一样飞射而至,抢进舱门里来,默默扶墙停在主人旁边,瞧着舱门缓缓关上。
从来都是这样——洛菲斯必须努力缠着主人,才不会被抛弃在主人视野之外。
减压舱门关上。洛菲斯和主人并肩伫立在水里,像电梯里的两个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