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由晋王和展音扶着,颤巍巍的到门前接驾,皇帝看着好好的人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弄得头破血流、髻散钗斜,那脑子“嗡”的一声,血都往上涌。
他想伸手扶贵妃起来,贵妃却摇了摇头。
“臣妾有罪。”
皇帝听贵妃说话气息都不稳,就想先把事情放一放,“先起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贵妃却坚决摇头,“请陛下让臣妾把话说完。”
“到底是怎么了。”皇帝怒道。
皇后有心规劝一二,可是在皇帝眼里那也是人微言轻,不说还好,说多了反而坏事。况且,眼下这个情形,说什么也没是没用。换了她自己,捧在心尖儿上人因为一点小事儿给逼成这样,也是难免要发一场邪火的。
而太后自然不会有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她。
皇后深觉自己就是个悲剧的命,早一点晚一点都不会这样。只不过,她也是真没想到贵妃竟然敢跟太后撕破脸。
玉氏来这一手,可以说伤敌也伤己,她盛宠犹在的时候,皇帝大概会对太后不满,可一旦有一天皇帝喜新厌旧,她这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玉氏也一把年纪了,这赌注可是不小。
“圣上,还请到内堂说话吧。”
皇帝也没理睬皇后,只是想把贵妃先安顿好。
“宣太医了吗?”
“早就有人去了。”皇后回道,“太后也受了惊吓。还请圣人跟贵妃都先进内堂,有什么话,且慢慢说。”
“臣妾万死!”玉氏扣头不起,“使团遇刺,臣妾片刻难安,情急之下,深夜召洛明城进宫询问。虽然有违宫规,自认不算死罪,太后以宫规为重。臣妾亦不敢相抗,但是,秽乱宫闱的罪名,臣妾不敢承担。只求圣上赐臣妾一个体面的死法,也不至于连累孩子。”
“胡说些什么!”皇帝顿时暴怒,他一把拉起贵妃,“朕让洛明城过来请安的,有你什么事!”
皇帝这一句话。门里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太后几乎都坐不稳了,皇后的脸色也不是一般的难看。
这简直是一巴掌打在太后的脸上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说谎。
皇帝搂着贵妃进了内堂,二人一起站在了太后面前,太后虽然怒火中烧,但气势却不知不觉弱了下来。
“夜深了,太后也回去歇着吧,儿明日过去请安!”
太后并没有说话。她有无数理由的可以去斥责玉氏甚至是皇帝,但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一步一步扶上皇帝的宝座,最后,她得到了什么了
老太后心灰意冷。
皇后上前搀着太后起来,一步一步迈出了麟祥宫,她们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每一步都很沉重。
“琮儿也回去吧。”皇帝现在也不想跟儿子说话,挥挥手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皇帝也觉得累。他静静的看着太医给贵妃处理伤口,确认并无大碍之后,那颗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了。
皇帝拥着贵妃在榻上坐着,两人都没说话。
“魏王哥哥。曾经答应我的可还记得?”
贵妃有二十多年没跟他叫过哥哥了,这一句皇帝的鼻子都酸了。
那个梳着抓髻的小女孩,整天跟在玉敏仪和玉风仪身边,在两位风姿卓绝的姐姐背后,几乎没有人看见过的她的好。她也乐的无忧无虑,几乎什么都不想。直到被他硬生生的拖入一场又一场的风波之中。
“记得,答应过你的都记得。”
“哥哥可还记得玉氏家训?”
“记得。”皇帝眼圈都红了,“男不二色,女不为妾。”
那些事情,已经二十几年没人提过了,皇帝甚至已经忘了,玉婉仪是怎么嫁到魏王府的。
他与玉氏的婚约,是二小姐风仪,但是未及成婚,二小姐便重病而逝。他的母亲,当时的魏太妃,给他选了现在的皇后郑氏,因为郑氏父子于西北军中威望甚隆。而后,为了玉尚书手里的文官势力,也为了玉氏大姑爷李景泰,他的母亲便把目光又放到了玉婉仪身上。
玉氏女绝不为妾,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为了那个万人瞩目的位置,也为了填补玉风仪在他心里留下的那个窟窿,他还是把手伸向了不谙世事的玉氏三小姐,最后,她以孺人的身份嫁进了魏王府,为此,也差点跟父母决裂。
玉婉仪比她两个姐姐差太多,她只继承了玉氏的美貌,却没有半分玉氏的聪慧,曾经,他只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女人,那是他永远都无法触碰的天人永隔。然而,天长日久,她那份痴傻和天真,却让他渐渐安心,以至于,什么机敏聪慧,什么惊才绝艳,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他所拥有的,仅仅是一份长相厮守罢了。
二十年了,他真的已经想不起来玉风仪长什么样子了,玉婉仪却成了融入他血肉中的一个部分。
“我会补偿你的。”
贵妃摇头,他拿什么补偿!
“我是玉氏一族几百年来唯一一个做妾的女儿,但是能跟圣人携手一生,我从来都没有半分怨言,但是,今天我才知道后悔。”贵妃瞪着皇帝,眼睛通红通红的,“就因为我做了妾,所以我的儿子也要低人一等,为了给别的皇子铺路,我的儿子就可以被随便污蔑。这不是太后的错,也不是皇后的错,错就错在我身上,错在琮儿不该生在我的肚子里。”
玉贵妃失声痛哭,皇帝都懵了,他没想到,今夜里居然还有晋王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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