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从天空正中逐渐西沉,二九仍旧直挺挺地跪在庭院中央,眼前尽是青色的石板,僵直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渐次拉长。
院中再无他人,只有百灵中间跑过来一趟,让他趁着世子正在凤大夫房中无暇顾及其他,赶紧离开这里避避世子的气头。
二九没理她,直把百灵气得连连跺脚,一溜烟地跑了,不再管他。
他生是世子的奴仆,死是世子的驭鬼,再避又能避到哪里去?
晚霞漫天时,一双玄色为底上刺金龙的靴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二九不敢抬头,只是狠狠地叩拜下去。
谢景修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二九,你让我很失望。”
二九额头触着冰冷的石板,咬牙道:“属下知错了,求主子责罚。”
他先以为世子已看穿了他对凤大夫那点隐秘的心思,当时犹如天塌地陷一般,眼前一片昏暗,再无一丝出路。
其实不过是做贼心虚。
二九跪了这一下午,至少将这一件事想明白了。
世子未必知道他那一丝窃窃而生的情愫。连他自己都还未厘清,世子再是目光如炬又如何能够一眼看穿。
世子气的必定是他没有拦着凤大夫的和离之举,甚至还有推波助澜之嫌。
二九道:“主子让属下留在京城,是为保护凤大夫的安全,听侯凤大夫的差遣。属下未能替凤大夫解决难题,反倒处处让凤大夫费神思量。属下自知失职,不敢讨饶,请主子降罚!”
谢景修看了他半晌,二九只是恭敬地伏在地上,脊背僵挺,一动不动。
他留给了二九一整队精锐侍卫,只要二九善用得当,许多麻烦都可以消弥于无形。
二九的能力无需怀疑,会有如此结果,只有一个可能,二九并未尽心。
谢景修身边的几名侍卫,如二九老七等人,名为奴仆,但谢景修并不将他们当作奴仆培养。
他们都是能力出众之人,可堪大用,谢景修不想将他们养成只懂得服从命令的提线木偶。
他们必须有能力,有主见,不盲从,以及,要对他绝对忠诚,这才是谢景修想要精心培养出的属下。
只是没想到这主见用在别的地方,也会给他添了麻烦。
你自去领三十军棍,以后便留在军中服役。”谢景修说完,转身就走。
“属下遵命。”二九重重地叩了三个头,心中一阵茫然。
受刑他不怕,只是世子却不让他在跟前服侍了。
如果有个期限,他便还能看到希望,可是没有。
二九昏昏然地抬头看向谢景修离开的身影,他的视线触及到谢景修脖子下面解开的第一道盘扣,领口微微凌乱地敞开着,透出一股fēng_liú的意味。这是素来严谨自律的世子身上绝对不会出现的失误。
那一瞬间似有一股大力重重地撞击在心脏上,二九情不自禁地抬手紧紧扣住左胸膛上剧烈跳动的部位。
百灵说的,世子一下午都在凤大夫的房里……
喉中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涩,二九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迈步朝外走去,双脚如有千斤一般地沉重。
他自是没有资格过问的,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想着,凤大夫是自愿的吗?是不是世子逼迫了他?
凤大夫那样的人,理应受到尊重。即便是世子,也不能强人所难。
可即便世子那样做了,他又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心思是见不得光的,他必须把它深深地埋葬在心底,一个字也不能宣之于口。
老六一直侯在广安堂的大堂里,在此看诊的病人早被侍卫驱散,几个坐馆大夫也被赶走。见谢景修从后面走出来,老六忙迎上前来。
“世子。属下已经派人盯着周太医,是否需要——”
“不用。”谢景修一边径直出了广安堂一边道,“你留下来保护世子妃。”
老六慌忙应声,站定在街边,看着谢景修利落地翻身上马,驾马离去。
广安堂内宅一角,萧御的房门仍旧紧闭着,百灵和陆容容轮番来唤,萧御只不让她们进屋。
二人无法,只能侯在厢房里,等萧御传唤。
萧御没忙别的,匆匆忙忙穿上衣裳,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把弄脏了的床单都扯下来,从后墙窗户爬出去偷偷地打水搓了搓,直到看不出痕迹来才放在盆子里泡着。
谢景修是个不讲人权的封建士大夫,他可接受不了让那些小丫头来洗这么羞耻的东西。
萧御处置好床单又偷偷地爬回去,最后腰酸腿软地抱着枕头趴在榻上,看着床头上的木雕出神。
保留了两辈子的初吻,彻底失守了。萧医生想。
“衣冠qín_shòu!”萧御恨恨地捶床。想蹬腿,腿软,想翻身,腰重,最后只能咬着枕头一角出气。
这具身子还真是有点虚……估计都是凤云宁在凤照钰小时候给他吃的那些中药的缘故,还得再养两年才能养回来。不然他这么年纪轻轻,怎么也该比谢景修更龙精虎猛才是。也不至于他爽完了拍拍屁股走了,他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被玩儿坏了似的。
“啊呸!”萧御愤怒地喷了几口。
就算他一点不虚龙精虎猛,也不是让那个家伙尽兴用的!居然来强的,真是——
“qín_shòu!”
向来斯文的萧医生实在想不出新鲜的词了。
谢景修临走前只说道:“既然你不喜王府,乖乖在广安堂呆着,等我来接你。”
然后就走了。